活着的意义

总觉得有水的地方,就有了灵气

        女儿不止一次的问我:妈妈,人到底为什么活着,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在她的追问下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但一直也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

    有时,问题的答案或许就在你与别人偶尔一次的谈话中,或许就在你的不经意的一次游玩中。

    有一次,外出:

          路是沿着一条早已干涸的河床修的,河床里没有水,只有大大小小、被岁月磨得浑圆的石头,白花花地铺陈开去,像一片骨骼的废墟。岸边有几株老柳,叶子是那种疲惫的、蒙着尘土的绿,牵拉着,一动不动。我走得很慢,鞋底擦着滚烫的路面,发出一种单调的、催人欲睡的沙沙声。周遭是这样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光阴自身流淌的声音——那是一种极细微、极缓慢的腐蚀的声音。


      我便在这寂静里,遇着了一位老人。

活着,就是意义

          坐在河床的一块大石头上,身子佝偻得像一张旧的弓。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旱烟管,铜烟锅在夕阳里一闪一闪地,像一只困倦的眼睛。他并不在吸,只是那么握着,仿佛那烟管是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是他与这沉默天地对话的唯一凭借。我走近了,看见他满是沟壑的脸,那皱纹深得像是用刀刻进去的,里面藏着一生的风霜与尘土。他的眼睛望着远处,又或者,他什么也没有望,只是那么空茫地睁着,与这暮色融为了一体。


        我忽然感到一种无言的震动。他这样坐着,究竟坐了多少年了?他年轻的时候,这条河想必是汤汤地流着的罢?水里该有银亮的鱼儿,岸上该有喧闹的人声。而今,水走了,人散了,只剩下他和这些石头,守着一段无水的光阴。他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将自己也坐成一块石头,成为这荒凉风景里一个最后的注脚么?


      我无法回答自己,便逃也似的走开了。心里那份空,却愈发地沉重起来。


      再往前走,景致稍稍活泛了些。路旁有了人家,低矮的墙头,探出几串喧哗的、紫红色的牵牛花。一个年轻的母亲,正坐在门前的矮凳上,给怀里的小儿喂饭。小儿不肯老实吃,挥舞着藕节似的手臂,咿咿呀呀地叫着。母亲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她低着头,额发垂下来,也遮不住那眼角眉梢满得要溢出来的温柔。她轻轻地哼着什么调子,用勺子耐心地、一次次地将饭食送到那小儿的嘴边。夕阳的金光,恰好镀在他们母子二人的轮廓上,像一幅静谧的、暖融融的圣像。


      我站住了,看得有些痴了。方才那份沉重的空虚,似乎被这眼前的情景戳开了一个小孔,有了一点温热的亮光。这活着的意义,或许并不在辽远的、形而上的追问里,而就在这最具体、最琐碎的人间烟火里罢。在于一餐一饭的喂养,在于一次指尖的触碰,在于这无言的、血脉相连的守护。


        正想着,一只橘色的猫,悄无声息地从墙头跃下,它伸了一个极尽舒展的懒腰,然后便在我的脚边卧下了,用它那毛茸茸的身子,信赖地、温暖地贴着我的裤脚。它眯着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的声响。它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想,只是纯粹地、全然地享受着这一刻阳光的余温。我俯下身,摸了摸它柔软的脑袋,它便抬起头,用脸颊轻轻地蹭我的手。那触感,温顺而又实在。


        忽然间,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那沉默的老人,他的意义,或许就在于“经历”本身。他是一条河流的见证,是一段历史的活化石。他坐在那里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比厚重的语言。而那年轻的母亲,她的意义,在于“延续”,在于将生命温柔地传递下去,在于这过程中所付出的爱与辛劳。至于这只猫,它的意义,就在于“感受”,在于对每一个当下生命的全然投入与体验。


        他们都不曾发问,却都用各自的生命状态,回答了我的问题。


        风终于来了,吹得柳条微微地晃动,像一声悠长的叹息。我转过身,开始往回走。来时的路,依旧是那条路,干涸的河床,依旧是那片河床。但我的心境却不同了。那份空洞的焦虑,被一种踏实的平静所取代。


          活着的意义,原来从来就不是一个需要去远方寻觅的、确定的答案。它或许就是老人烟锅里的那点星火,是母亲勺里的那口饭食,是猫儿喉咙里的那串咕噜。它是这一切微不足道的、瞬间的总和。我们活着,感受着爱与被爱,经历着失去与获得,守护着一些什么,也等待着一些什么,这过程本身,大约,便是全部的意义了。


            回到住处,拧亮台灯,那昏黄的光圈,似乎也比先前要温暖、切实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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