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点自己在日本这九、十年感受到的东西,思考有什么和日本相关的东西可以写的时候,今天蹦出来的就是村上春树。
第一次读村上春树,是因为国语课上,老师布置的读后感。那时候,我还在东京都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公立中学读初二,日语水平还不是很好,上历史课公民课的话,总有一堆听不懂的名词,还很害怕国语课被老师叫起来读课文,因为念得速度很慢,这对在中国时语文很好的我来说是个打击。
读后感啊,真是让人苦恼,明明现在读日文小说对我来说,还不是件享受的事情,却不得不糟蹋读书的心情。家里有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旧书《挪威的森林》,那么就是它了吧。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村上春树的文字。
初见
因为读得不是很享受,留下的记忆也不多了。只是,那种透过文字传达过来的,触碰到心里某一处的东西,是哪怕一知半解,阅读速度很慢很慢,也渗透到内心深处,无法忘怀的。
还记得绿子讨论那些用过的卫生巾是如何在焚烧炉被处理时的大胆张扬,那样的一个少女,敢爱敢恨,恰是我的理想啊。只是,一间普通小书店老板的女儿,在那样的贵族女校中生存,想必又是令人心酸的,所以她的开朗,才更牵动人心吧。
再记得的另一个片段,大约是结尾处,木月和玲子不带情欲地做爱,节奏缓慢,仿佛无限温柔,我第一次见到,将原始的交合写得如此清纯的笔触,仿佛它就该在那里一样。(后来才发现,村上老师对性爱的描写都带着这种风格)
我在读书感想文里写了这样一些话,当时日语真的很差,也许查了好些词典才写出来:
初めて生と死とは紙一重であるのを鳥肌が立つほど実感した。その紙を自ら破ろうとする人間と、それを優しく撫で続けるが、一線を踏み越えない人間の間には、何の差があるだろう。
生きるなんて、所詮虚しいもの。だったら私はなんとしても緑子のような生き方を選びたい。あんな、明るい子になりたかった。
(翻译自己写的东西,真的很奇怪诶。明明是自己写的,还是会不知道怎么翻译,毕竟使用两种语言,意味着运用两种思维。)
第一次如鸡皮疙瘩通通竖起一样,如此切身感受到,生与死仅有一线之隔。想要打破那层纸的人,和温柔地抚摸着它却绝不越界的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活着什么的,本就是件空虚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一定想要选择,像绿子一样的活法。真的很想,变成那样开朗的孩子啊。
再会
第二次看村上春树的书,是高三。那一年恰逢他出了新书——《1Q84》。我常去的位于神保町的三省堂书店本店,将他的书这样摞起来,俗称「タワー積み」
那时候没有足够的零花钱买ハードカバー(硬皮书),只能买小小一册的文庫本(口袋书)。口袋书一共出了6个分册,第一个星期买了两册,在英语课上读完,放学后立刻又跑去神保町,把剩下的全部买回了家。就是如此喜欢。
英语老师眼睁睁看着我在课上看小说,也不打扰。从此那些日子,我课间也不再和女孩子们嬉笑打闹,更不刷题做数学,只是闷头阅读,好想看下文,好想知道故事的后续……
当时同学里有个身高不足150厘米,体重38公斤的瘦小妹子,校裙总是卷得高高的,格子校裙和黑色膝下长袜之间,又瘦又笔直的白花花的大腿,总在眼前晃荡,她老喜欢蹦来蹦去,脸上总带着坏笑,现在应该在御茶女子大学念书,是所很不错的学校。
课间时她往我腿上一坐,我只好一只手环住人家的纤腰,另一只手盖上书:“怎么啦?”
“看什么哪?”
“1Q84。”
令人怀念的日常。
村上春树构造了仿佛平静却又将日常生活撕开一个大口的平行世界。带着迷团的少女,为保护女性而战的老妇人,有着特殊杀人手段的青豆,数学老师转作作家的天吾,和一轮巨大的红色的月亮……每一幕每一幕,仿佛都是可以浮现在眼前的景象,既带着幻想色彩,又用柔软的笔触写实,也是我认为的,村上的写作特征之一。《海边的卡夫卡》也极有这种村上老师特有的魔幻色彩主义。
当然,其中影射到的宗教问题(奥姆真理教)也让人印象深刻,多年后的今年,才写过一篇与它相关的心理学方面的东西,可能内容有些枯燥,但希望有机会贴上上。
三进
后来,大学时读《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的时候,一下就激动了。几十年前,村上春树跑过的那条神宫外苑的1300米的跑道,正是我高中要求我们练习马拉松时跑过的。无意之中跑过文学大家跑过的路,仿佛和他又走近了一些呢。(并没有)
我的高中就在那附近,据说地价高到学校的地卖出去足够买下三十五个东京巨蛋。每年冬天,高一高二的学生都会愁眉苦脸地在体育课时,穿越两条马路,到神宫外苑那里集合,练习长跑,为日后举行的女生四千米,男生八千米的小型马拉松做练习。
东京的冬天,真冷啊。我们只被允许穿着学校的运动服。于是在接近零度的日子里,一堆高中生们,仅仅穿着一件单衣,披着一件单薄透风的运动校服,瑟瑟发抖地走向集合场地。
那时,我真的很弱鸡,是个跑三千米要花上二十分钟还会倒地不起的废柴。有一次,在压根想不到村上老师的那种诗情画意文学情怀,满脑子只装着“天,我快没办法呼吸了”这样俗气现实的想法,爬向终点后,发现大家已经解散回学校了。
我的一位朋友留下来等我,我跟着她回校,一路喘着粗气,脚步虚浮,终于在走到明治神宫棒球场的入口处时,体力不支,靠着那些高大的柱子,滑到地上。
那时仰望到的天空,真蓝啊,视线模糊的那种蓝。
如鸡皮疙瘩通通竖起一样,如此切身体会到:生活真残酷,人活着也挺不容易的。
PS:几年后才知道那种状况,其实是哮喘啦
四合
前段时间,村上春树又出了新书——《骑士团长杀人事件》。
看知乎评价似乎还不错,略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