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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屋叔公姓徐,名有铮,字乙未。自上次为村东头小喜家主事上梁,吃了那木匠暗亏后,便退居‘二线’不再主事,每日深居简出,在家作些诗词歌赋,写些名帖,倒也悠然自得乐在其中。
这日,乙未公的邻居冬儿婶子头痛病又犯了,自少女时代到嫁给老丙哥,这毛病都没得到改善。头痛起来就如针扎般,到乡里的医馆拿了些小药丸子,吃了哪里能起到一丝效果?这不,又裹着头巾坐在家门口,痛得龇牙咧嘴的同时,时不时地用手拍打着脑门,好像这样能缓解一下痛苦。
正痛得龇牙咧嘴拍脑门时,冬儿婶子瞅见乙未公穿着件宝蓝色大长褂,捋着胡须,迈着清闲的步伐出了家门,经过她面前时,便跟乙未公打了个招呼:“上屋叔公这是到哪里去?”
“哦,我随便走走。”乙未公看了看冬儿婶子说道:“瞧你这模样,莫不是头痛病又犯了?”
作为邻居,对于冬儿婶子这病还是有所耳闻的。
“是啊,是啊,唉!”冬儿婶子叹口气,拍着脑门说道:“这头痛药石难医,将来必死这毛病上了。”
“这小小头痛病,哪里会要得了人命?”乙未公微微一笑说完,便准备迈步离去。
“上屋叔公留步!”冬儿婶子见乙未公要离去,连忙喊住了他:“听上屋叔公之言,莫不是有方法治我这头痛病?”
这本是乙未公的一句安慰话,不想冬儿婶子估计会错了意思,认为在上屋叔公眼里这只是‘小小的头痛’,肯定是有法子治了。
冬儿婶子这一问,乙未公为难了。自己读的是圣贤书,哪会郎中干的事?这不是赶老鸭子上架嘛?但他有些好面子,因为在这三村五庄,他确实做到了有问必答,不想为这事损了威名,便敷衍道:“这个……,让我想想,想到了再告诉你吧。”
说完这话,乙未公没敢再停留,迈步走了。身后却传来了冬儿婶子激动的声音:“谢上屋叔公了,我就晓得你有法子治我头痛!记得想到方法了告诉我一声!”
真是病急乱投医!
乙未公也有些头疼了,心想,这人怎么如此不知眼眉,看不出来我是在敷衍她吗?!但嘴里还是随意“嗯”了一声。也懒得想这个问题,信步走向了村外的大河堤。
来到河堤上,看着宽阔湖面,乙未公顿感心旷神怡。此刻,正值黄昏,湖面平静如镜,西山落日余晖,照得云红半边天,倒映在水中,煞是好看。时而一叶轻舟划过,在平静的湖面泛起丝丝涟漪,乍一看银银闪闪,渐渐荡漾开来,便又归于平静,再无踪迹可寻。那河堤边高大叶杨树上,鸦雀落树归巢的叫声,给这美景带来一丝喧嚣。如此美景,让乙未公有些流连忘返,竟诗性大发,不由自主随口吟道:
“日浮西山渔火昇,
独驾轻舟水无痕。
老鸦稍上啼黄昏,
这个……这个……”
乙未公吟诗居然卡壳了。
“想姐想得哟~不奈何~~
一身皮肉啊~起红坨~~
千个郎中哟~治不好~~
百个菩萨啊~不显灵~~
只要情姐哟~来身旁~~
我十个红坨啊~好九个~~
…………”
乙未公吟诗卡壳之时,远处传来船家悦耳悠扬的山歌声,歌中尽是对所爱之人的思念,顿时勾起他尘封已久的记忆。早年,爱人病重,不幸辞世,独留自己存于世,到现在孑然一身。不由深叹口气接吟道:
“船翁唱愁寂寞人!”
心中惆怅,再也无心欣赏美景,怏怏离了河堤,向家中走去。
回到村庄时天已擦黑。
“叔公可算是回来了!”闷头想着心事的乙未公,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一激灵,原来是冬儿婶子。看她那样子,自他离开,冬儿婶子都没挪动过位置。
“天已黑了,怎么还没进屋歇着?”
“莫不是上屋叔公忘了?说帮我想治头痛法子的。”冬儿婶子面上有些不喜地说道,这‘准人事小、误人事大’,上屋叔公好像在敷衍了事呀。
乙未公心中有些郁闷,这人还真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找自己要法子治头痛了,改天再出门必须看看黄历,免得再遇到这茬子事。气恼归气恼,但还是心平气和地问道:“老丙子在家吗?”
冬儿婶子一愣,更是不喜了,心想我找你要法子治头痛,你问我家男人做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他,他外出帮工,还没着家呢。”
“那便好。”天虽然擦黑,只能看到对方的身影,乙未公感觉到冬儿婶子言辞之间有些不欢喜,也懒得管她,捋着胡须接着说道:“我这有一法子治你头痛,只能你我两人知道这法子,如果让第三人知道就不灵光了。”
“哎呀!就知道上屋叔公多才,肯定能想到法子治这要命的头痛病,我必不会让第三个知道这方法。”冬儿婶子虽然疑惑不解,但也转怒为喜说道 ,想来被这头痛病折磨得怕了。
乙未公见冬儿婶子说话上道,十分满意,就压低声音说道:“你去寻个秤砣,一根胶丝,胶丝一头系在秤砣上,另一头系在蚊帐顶,人平躺床上,让那秤砣对准你脑门疼痛的位置,但不能太高,尺余就行了,三五日后定能见效。”
“这就可以了吗?”冬儿婶子十分疑惑。
乙未公点点头:“此法百试百灵,但还要注意两个事情,其一,这方法只能晚间进行,准备好后关灯熄火,不能见光,次日黑早便收于枕头下,方便第二晚间继续。其次最主要,就是不能说话,否则破了这方法不但没有效果,反而说不得带些痛心焚。”
“这,这能行吗?”
见冬儿婶子有些不信,乙未公说道:“此法叫鲁班仙术,是鲁班祖师传下来的,还是有道理的。”
看冬儿婶子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样子。于是乙未公便继续说道:“这秤是世间最公平之物,自带一股正气,是克邪上品,而秤砣虽小,却能力压千斤,更是不用多说了,你这头痛药石无效,正是邪风侵入脑中导致,所以 非此法不可治。方法已经告诉你了,用与不用,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乙未公转身向家走去,同时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尽显狡黠笑意。冬儿婶子目送乙未公进了家门,想着他讲得条条是道,再加上这是鲁班仙术,便也深信不疑了,抽身进到家中,忙着治头痛病去了。
第三天早上,乙未公家门板被人拍得山响,睡梦中的乙未公被‘砰砰’的拍门声吵醒,心中郁闷不已,便扯着喉咙喊道:“谁呀?!”
屋外面的人也不答话,就是一味地拍着门板,也许是听到乙未公的喊声,那门板被敲得更响了。乙未公没办法,只得穿好衣服去开门。屋门开来,映入眼帘是老丙带着怒气的脸庞,身后站着他媳妇冬儿婶子,低蔫着个脑袋,铮亮额头上,一个青紫色的大包特别显眼。
“大清早的就来敲我家门,还让不让人活了?”没等老丙开口,乙未公装着愠怒地数落起来,其实他看到冬儿婶子那一刻,就知道什么事情了。
原来,冬儿婶子前日找上屋叔公要了治头痛的法子,想着趁自家男人外出帮工的几天正好使用,没想到老丙昨晚提前回家。见自家瞎灯黑火,就在屋外喊了两声,也没人答应,心想着自己婆娘可能头痛病又犯,应该是老早睡了,便走了后门进屋。
再说冬儿婶子,天一擦黑就使用起乙未公的方法治头痛病,正睡意朦胧时,便听到自家男人在屋外喊她。心说糟糕,不是说要好几天才回来吗?怎就提早回了?想起这治头痛病的禁忌,没敢搭理老丙,又想起跟老丙结婚这么多年来,自己犯病懒得搭理他的时候,老丙也相当自觉不会打扰她,冬儿婶子想到这,也就继续佯装睡觉。
如她所想,果然老丙没再打扰她,连灯都没开,摸黑进了房间内,然后窸窸窣窣脱衣服,拉开蚊帐准备上床时,突然听冬儿婶子一声惨嚎:“哎呦!我的个娘嘞!……”
原来是老丙拉开蚊帐时,抖动了蚊帐,那胶丝哪里经受得住,结果给绷断了,秤砣‘咚’一下砸在冬儿婶子的脑门上,一阵晕眩伴着疼痛,还有那黑暗天空中的斗转星移,疼痛与惊吓让她不由痛呼出声。听到媳妇儿的惨嚎声,老丙吓得不轻,不知啥事发了作,慌忙开灯查看,只见媳妇捂着脑袋痛呼不已。
事后,在老丙再三的追问下,冬儿婶子才说出了缘由,这把老丙气得不轻,然后大清早敲开乙未公的门。
老丙气愤地指着媳妇脑门上青紫的大包:“瞧瞧你做的好事,也就我这傻不拉叽的媳妇听你哄骗,你……。”
“瞧你这孩子说的。”没等老丙说完,乙未公便用话堵住了他:“这怎能说作是哄骗?你不回来,这法能破吗?再说,我也跟你媳妇交代过,法破了会有痛心焚,这能怪我?”
“你……你……。”本是来找乙未公理论,竟被乙未公几句话就说得无言以对。这也是,讲嘴辩理,就算三个老丙也不是乙未公的对手,毕竟这书也不是白读的。
这事在老丙被怼哑口无言中和乡亲们劝解下而不了了之,自此以后,老丙与乙未公两人也是相当的不对付。乙未公这事做得有些损,‘鲁班仙术’也成了众口的一个笑谈。但奇怪的是,冬儿婶子的头痛病,直至她九十几岁高龄去逝,没再有过了,连听说都没有听到她发过头痛病了。不知道是真的调理好了,还是她自己有所隐瞒,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