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离往寨外走去,从山顶可以看到碧苍城中的莹莹灯火,温暖而又平静。夜晚的碧苍山很安静,带着水汽的浓雾升腾起来,有些泛冷。
山脚,一名白衣男子披着黑色披风遥望着山顶。身后一名俊秀小童提着一个小包袱,也不知装的是些什么。
“公子,要上山去见离姑娘吗?”宣白道。
南霁月摩挲着腰间玉笛的穗子,仰首看了看漫天的星光。一轮明月高挂,天幕显现出一种暗蓝的色泽。这样的风景,她是极喜爱的。“不了,她现在怕是不想见到我。”
南霁月转身往回走,暗夜中他就是那一抹最独特的身影。“宣白,事情都办好了?”
宣白往后看了一眼,发了一个信号。“是的公子,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想必很快就会有成果。”
……
碧苍城城东,一处占地颇广的宅院乃是离阳国镇国大将军的府邸。一位温柔的美妇人怀中抱着五六岁大的男童柔声哄着,一旁的中年男子一脸宠溺的看着二人。男童长得肉嘟嘟的,皮肤白皙,可爱得像是年画上的小娃娃。他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娘,姐姐都好久没回来了。她明明说过要带棠儿出去玩的,姐姐说话不算数。”
美妇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棠儿乖,姐姐很快就会回来了。乖乖睡觉哈。”
“是啊,你姐姐过几天就回来了。但是如果你不乖呢,爹爹就叫阿离不带你出去。”中年男子帮腔道。
“哼!”肉嘟嘟的小童子小大人般两手叉腰,“娘亲和爹爹合起伙来骗棠儿,这话你们说了好多遍了。其实,爹爹和娘亲也不知道姐姐在哪里吧。”说到这里,小童子得意一笑。“姐姐跟棠儿说过,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要随意答应。因为,这样会惹人伤心的。你们看棠儿就不会胡乱答应,爹爹娘亲还比不上棠儿呢。”
看着小童清澈的双眸,听着他稚嫩的嗓音,美妇人突地落下泪来。也许,他自己都不明白讲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照着姐姐的话讲。殊不知,这样的道理,天下少有人能懂。她当初不就是轻信了那人的承诺,才导致那样的下场吗?说到底,自己又何尝没有错。
看见亲爱的娘亲流眼泪,小童一下就快哭出来了,抬起小手胡乱帮她擦眼泪。“娘亲,娘亲,对不起。是棠儿错了。”
“娘亲没事,是棠儿说得对,娘亲很开心。”美妇人将小童抱起,而中年男子则一把将他们二人搂入怀中。“辛儿,别哭,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嘛?我还要感谢他,带给我这么好的一个娘子和女儿。”
碧苍山的山寨中,天色已蒙蒙亮。一声声的争吵声吵得人心烦,血衣离蒙头继续睡。昨日看景看得有些晚了,半个时辰前才刚刚睡下。朦胧中争吵声越来越模糊,终于又睡了过去。
“离姑娘,离姑娘……”
血衣离掀起沉重的眼皮,“怎么了?”声音虚弱沙哑,小圆麻利的给她倒了一杯水。
见许多人围在自己身边,手背贴上额头。呵,果然,血衣离一阵苦笑。咬牙暗恨,真是小肚鸡肠的小人,不就是稍微破坏了一下他的计划吗?至于这样黑心肠的报复吗?
“离姑娘,没事吧?要不然小圆去请霁月公子来看看,他今日在碧苍城中坐堂看诊。”小圆一脸担忧,寨主每次的病症都来得突然。她记得,寨主是偶尔喝酒之后才会犯病,这次好像很特殊的样子。
请他来?指不定怎么坑她,她才不要找他来。这次,本来就是那个黑心肝的家伙搞得鬼,自己才不要自投罗网。“不用了,躺几天就好。这病最多就是难受几天罢了,不妨事。”
“可是......已经有人去请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快到了。”小圆讪讪的道,狠狠的瞪了一眼燕追云。
今日一大早,她发现寨主的病症又犯了。这个病症,只有霁月公子的独门秘药才能治。寨主未醒,她不能自作主张。正好遇见了燕追云,于是二人就为要不要下山去请霁月公子而吵了起来。最后,还是燕追云强硬的要她叫人下山,只道如果怪罪他一力承担。
“我的神捕大人,你是不是该下山了?这样吧,我送你下山。”血衣离努力用昏昏沉沉的脑子想出了一出三十六计的上策,就是溜。转身吩咐小圆,“等他们来了,就说我已经走了,让他们回去。”决不能见到那个伪君子,不然又要亏大了。血衣离一把揪住燕追云的胳膊,踉踉跄跄的往山下走。
血衣离没什么力气,大半个身子都靠在燕追云的身上。她的肌肤很柔软,生病的样子没有了肆意张扬,反而十分的,可爱。燕追云扶住她的小细胳膊,“你为什么不愿意让霁月公子医治你,难道你们,有仇?”
他不好说血衣离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到了霁月公子,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一个嗜血成性的人,可他始终狠不下心来将现在这个虚弱惹人怜惜的女子抓住。
“是啊,极深的仇,一辈子也解不开的那种。”血衣离喃喃道,“那个伪君子,我才不要被他威胁。”
燕追云还想问什么,可见血衣离十分不舒服的样子就住了嘴。
下山很快,至少在燕追云看来是这样。血衣离身子越来越冷,有些控制不住的往他怀里钻。女子馨香的气息萦绕,燕追云只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追云公子可真是好兴致,趁着姑娘神志不清就打算做出禽兽之举,好像不是大名鼎鼎公正不阿的神捕大人会做出的事吧?”南霁月眼眸漆黑,似浓重的墨一样翻腾。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真是没救了。她以为每个男人都能像他一样面对这样的容色也能秉持君子之风吗?
南霁月嘲讽的话语将燕追云惊醒,脸热万分。“霁月公子,既然碰上了,请你帮衣离诊治。”
衣离?南霁月眸色一沉,扯了她的胳膊往怀中带,“她大概说过不想让在下诊治,既如此,在下只能带她下山去找旁的大夫诊治了。”
“霁月公子,男女授受不清……”燕追云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显然他想到了自己一路揽着血衣离下山的情景。
南霁月兀的扯了唇,执起血衣离的皓腕,在燕追云的注视下就是一口咬在腕上,疼得她一下清醒过来。“伪君子,你是狗吗!”
“离儿,你可以咬回来的。”南霁月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伸出手递到她眼前。血衣离狠狠咬牙,使劲拍开他的手,“你是狗,我可不是!”
燕追云看着二人之间无法插足的气场,不知怎地胸口发闷。
最终三人一齐下山,城门口,血衣离稍微清醒了一会儿。“伪君子,你可真是了解我。我明明换了一条小路下山,这也能碰上你。”
南霁月伸手掐了掐她的脸,然后,收手,面上一派光风霁月。就好似,刚刚做了那样的事情的人不是他一样。“我与你相交多年,你的秉性我自是了解。就像,你了解我一样。”江湖中人人人皆称赞他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唯有她,一直伪君子伪君子的叫了。
“神捕大人,那么就此拜别,我先走了。”血衣离迈步朝城中走去,懒得理他们。
燕追云看着那娉婷身影,忽地一股气从胸中汹涌而出。这股气,他不吐不快。“衣离,和我一起去高狄!”
神捕门的第一神捕燕追云,与血衣离、南霁月、中亭君三人齐名的北追云,刚正不阿,以抓捕恶人为己任。对着传言中嗜杀成性的红衣女子这样说道,和他一起去高狄。
血衣离心中一阵酸涩,面颊一凉,她这是,哭了么?南霁月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身后的燕追云等在原地执着的等待答案。
血衣离身子一顿,终是没有回答,踏入热闹的人流中,转眼消失不见。
简单雅致的房间里,房门吱呀一声响,一抹白色的身影无声的进了屋子。女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眼角犹有泪痕。
南霁月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柔嫩的肌肤滑嫩异常。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离儿是后悔了?”他掖了掖被角,温柔的眼神能将人溺毙其中。“也是,他那样的人,你错过可就再难找到。”
血衣离睁开眼,被泪水浸透过的眼睛分外澄澈,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他的样子。
是啊,他们不是同一种人。他从小在神捕门长大,一心惩恶扬善,抓捕犯人。她,是不可能抛下一切和他走的。
“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不是吗?而且,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个而伤心。”血衣离没好气的说道。“对了,伪君子,药呢?”
“已经吩咐人煎上了。”南霁月眼眸含笑,“九冽的滋味如何?”
血衣离狠狠瞪他,九冽的滋味当然是极好的,只是她不能喝,每喝必病。九冽,是这伪君子亲自酿的一种酒。酒液冰凉清冽,取数九寒冬之意,名为九冽。
这酒的滋味,是她极为喜爱的。不管何时,每每都禁受不住这酒的诱惑。而她天生体寒,一喝九冽就要昏昏沉沉难受好几天。以往都是这伪君子陪她一起喝,他会提前准备好汤药,以免她生病。
昨晚看到那信号就知道这一定是伪君子的阴谋,只是自己实在是没忍住。挖出他藏在山脚的九冽,独自一人好好享用。于是,报应就这么来了。
“伪君子,我病了,你的要求,免谈!”血衣离扯了扯自己的衣裳,手臂上还留有南霁月的牙印。这个伪君子,真是无耻至极。
南霁月面上浮起淡淡的笑,可怎么看怎么瘆人。“离儿,”南霁月拿她上上下下扫了个遍,“你该沐浴了。”
沐浴?这伪君子还有下午沐浴的习惯?“伪君子,你要沐浴就沐浴去,别拉着我啊!”
“宣白,去让厨房准备热水。”南霁月没有理她。
正好药已经煎好,宣白将药端了过来,领命去吩咐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