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

余庆,1米8的个子,身材细长。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竹竿顶着一个气球。他,靠近道路内侧,稍微弯着腰,这样才不会碰到太阳伞。太阳伞的伞柄在一位老太太的手中,有些费力的给他打着伞。还好,余庆走的也不快,老人颤颤巍巍的还能跟上。

两个人,一高一低,一老一少,在人行道上小心翼翼的走着。头顶的太阳,把余庆隐藏在伞的影子里。伸长手臂的老人,只有一只手在伞影里 ,老人弯着腰,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贴在身上。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都躲进了空调房。他们两个人慢慢的在太阳下前行。赶时间的外卖小哥,聪明的把车骑上了人行道,急速的骑行还打着电话。外卖小哥刚挂掉电话,才发现前面慢慢前行的太阳伞。赶紧刹车,刺耳的刹车声刺破了炙热的安静。

老人,赶紧丢掉伞,紧紧的抱着余庆,说道:“不怕,不怕,奶奶在这。”余庆的脸色变得煞白,紧紧闭着嘴,全身在颤抖。

外卖小哥的摩托车,因为急刹车,摔倒在地。小哥,扶起车,赶紧检查外卖有没有摔坏,幸亏包装的好,没有洒出来。酷热还是让他的焦急变成了暴躁,怒气冲冲的吼道:“走路不知道靠边吗,撞死的都是不长眼的。”

“撞死”、“撞死”的字眼,不断地在余庆的耳中回荡。“啊,爸!妈!”说完,就挣脱了老人,快速跑进车流里。各式各样的刹车声,和咒骂声从各个汽车中传来。余庆,跑到了路对面,抱着一棵树嚎啕大哭。他的眼前是一片红色,他为了驱赶这些红色,不停的用头撞着树。

老人,一个趔趄摔在一边,胳膊擦破了皮。因为余庆的肆无忌惮,路上的车被迫刹车,司机看到撞树的余庆,愤怒变成了惊奇。车流放慢了速度,老人站起身来,快速的走过去,去拉余庆。余庆现在的力量完全脱离了他瘦弱的身体。老人,拉不住他,就把自己的手垫在树上。

余庆,一撞,老人疼得直咧嘴,喘着粗气说道:“余庆,不怕,不怕,奶奶在这呢。”

外卖小哥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等回过神来,赶紧停好摩托车,跑过来。随后使劲扳着余庆的头。路上的司机,一看有人上前了,纷纷出来帮忙,有人打了120。人多力量大,众人把余庆拉开,紧紧的压在地上。

老人,站在一边,托着受伤的手,咧着的嘴说着:“谢谢,请别太用力”。布满皱纹的脸上了,两只眼睛透出坚毅的目光。

不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赶紧给余庆打了镇定剂,余庆安静下来了。一个医护人员,赶紧过来边给老人检查边说道:“李大妈,余庆只是受了点刺激,头上也只是皮外伤。李大妈动动手手指。” 

“动不了了,一动就疼。”老人吐着气说道。“那你的情况可能比较严重,需要回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没事,不疼了。不用拍片了。”老人深呼吸后,说道。

余庆,被抬上了车,老人也被扶上了车。救护车走了,车流恢复了忙碌。外卖小哥的电话又再一次响起,小哥等了红绿灯,过了马路,骑上车疾驰而去。


外卖小哥,车骑的好远。李大妈的表情还一直在他的脑海,闪现。时间久了,总觉得老人感觉很是亲切。

外卖小哥,外卖给人送到后,各种赔礼道歉还是得到了差评。外卖小哥,却没有一点介意,因为他的脑海被老人占据了。

鬼使神差,他接到一个医院的晚饭单。他送去以后,正好看到,李大妈的手打了石膏,坐在一张病床边,守着放平的大高个。他不由自主的推门进去。

老人,看到他,好奇的盯着他。“大妈,你不记得我了吗?”小哥轻声的说道。

“你是?”“就是我,差点撞到你们。”外卖小哥不好意思的说道。

“哦,没事,这不怪你,余庆他父母就是在一场车祸中走的。所以一听到急刹车的声音,他就有可能发疯。”老人看着躺着的余庆说道。

外卖小哥不知道说什么,尴尬的站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大妈,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有事给我打电话。”

“不用了,等余庆稍微好点,我就带他回村里。”老人说道。

外卖小哥想了又想,气氛又变得尴尬。老人说道:“孩子,你快去忙吧,我们没事。”外卖小哥不知所措的退出了病房。外卖小哥木讷的离开医院,不过越发觉得老人亲切。

深夜,外卖小哥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躺在床上开始想自己的亲人,除了孤儿院的人,他的父母,亲人却一个也没有。倒是,老人的面庞老实浮现在眼前,尤其是老人抱着余庆的场景。他好像也有过那样温暖的怀抱。


老人,太累了,趴在病床边,昏昏的睡去。 睡梦中,老伴直直的盯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知道,老伴还是在怪他。李大妈,总想上前和老伴说话,老伴却总是远远地盯着你,李大妈不断向着老伴走去,老伴却总是在远方。李大妈一阵窒息感袭来,不由得从梦中醒来。

余庆,安静的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灯光还是月光,透过窗帘,照在病床上,像极了20年前的样子。

老人的思绪回到了20年前,那个突如其来的一年。那年他的孙子正好7周岁要准备上学了。她和老伴来城里看孙子。

出租车,一个让她又恨又爱的称呼。它给了她儿子在城里安家立命的机会,也夺走了儿子,儿媳的生命。孙子至今也不知道去哪了?

惨烈的现场,满地的鲜红。现场却有两个孩子,一个嗷嗷在哭,一个气息全无。李大妈的老伴孙大爷,哄着哭闹的孩子,那是自己的孙子。李大妈,抱着气息全无的,嘴里说着:“不怕,不怕,奶奶在这。”

幸运还是不幸,自己的孙子,毫发未损,但是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另一个,命悬一线的躺在病床上。本来也有几个亲人,因为住院费用和财产竟成了陌路人。

生活要给你磨炼,总是一起来。本来,孙大爷身体就不好,再加上孙子经历了生死,忘了所有,虽说身体机能没事,但是以前的一切都不记得了。孙大爷,在老家照顾孙子,却突然离世了。这也是李大妈永远的痛。

因为,她为了救那个小孩,擅自做主卖了儿子在城里的房子。等孙大爷知道了,木已成舟而且钱都交给了医院。孙大爷本想着大吵一场,可是一句话没说上来,血却吐了出来。老伴的后事,草草办理,甚至不能说是草草,因为是邻里帮忙埋葬的,李大妈根本没有回去,只是托人把孙子送到医院来。

病床上躺着一个孩子;病床边怀里搂着一个孩子;那时李大妈,抓着两个孩子的手,那夜好像也是这样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和病床上。像极了舞台剧的聚光灯,照在主角身上,等着主角做出抉择。

“李大妈,你终于回来了,孩子快不行了。”一个护士看到刚进医院的李大妈喊道。老人,把寻人启事,塞进包里,跟着护士跑进病房。

一进病房李大妈,普通一下跪下:“大夫,我求求,一定要救救孩子啊”。几个年轻的护士,在一边偷偷抹眼泪。她们也是感觉命运的不公,好好地一家人,死的死,丢的丢。只剩下这两个有关系,又没有关系的两人。

“大妈,现在正是孩子危急的时候,现在救过来了,下次如果发现不及时很可能……”

不等医生说完,李大妈赶紧说道:“我错了,我再也不离开半步了,给你们添麻烦了。”说完,自己抽噎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啊。”

“大妈,我们医院决定给你免除所有费用,而且还请了电视台的人,明天来人采访你,做个电视寻人启事。”医生,扶起李大妈说道。

“谢谢,我替孩子谢谢你们。”李大妈说完又跪下了。众人,赶紧把她扶起来,退出了病房。


“大妈,你真的决定了。”护士长,问道。

“决定了,这就是命吧,警察局,电视台都帮忙了还是找不到。”李大妈,低沉的说道。

“那你也不用急着出院啊。在这一切都减免,还有热心人不停的来帮助你们。”护士长又说到。

“不麻烦大家了,现在孩子的病也治的差不多,我们回老家养着就好了。”李大妈眼里含泪的说道,再说了:“天天有人来看望孩子,也不利于孩子的恢复和成长,回村里上学,我还放心些,城里车太多啦,我不放心。”

“对了,孩子的后遗症你都知道了吧?”。知道了,隔段时间我会带孩子来复检,谢谢你们免费给孩子看病。”李大妈说道。

窗外,一道闪电闪过,而后是一阵雷声。这雷声就像有人在耳边敲鼓一样,不知疲惫,“轰轰轰……”整整一夜的轰隆,却一滴雨都没有下。第二天。李大妈抱着孩子走了。

护士,在收拾病床时,还发现了一个装着钱的信封和一张纸。纸上写着感谢的话,最后写到,孩子以后叫:“余庆。”


“奶奶,你没事吧,对不起。”余庆醒来,看到老人打着石膏的手。

“傻孩子,和奶奶不用说对不起。”老人说道。

“余庆,醒了。”医生进来查房说道。

“醒了,又要麻烦你了张叔。”余庆看着医生说道。

“哈哈,都叫叔了还这么客气干什么。”张医生说道。“你来医院的时候,我还没来上班呢,你可是我师父传承给我的。”张医生,笑道。

“张医生!”老人赶紧喊道,“张医生,你先检查一下。”张医生,一下子变了脸色,抱歉的看了一眼老人,赶紧给余庆检查起来。

“没事,今晚观察一晚没特别的,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张医生给老人说道。随后,赶紧离开了病房。

“奶奶,我很久以前,就来过这个医院吗?我怎么不记得张医生还有师父?”

“哎,小时候你经常生病,就常来这。小时候你最受欢迎了,又不为什么我们每次都来这个医院。”老人说道。

余庆有些困惑的看着老人。余庆,突然觉得头疼欲裂,抱着头不停的在床上翻滚。老人赶紧按下了呼叫铃,而后紧紧的抱着余庆。

几个护士,跑进病房。老人赶紧挪开,站在一边。一个护士给余庆打了一针镇定剂。余庆,安静的睡去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而后护士推着睡着的余庆,进行了各种检查。这一检查,余庆正在逐步恢复但是脑袋里却长了一个瘤子。

医生,经过几轮的论证,给老人两个方案:一是保守方案,一直让余庆睡下去,这样身体会越来越好,等身体康复了再切除脑瘤;就是时间会漫长。二是冒险方案,应用新技术全面激发身体机能,经过几次大手术先修补身体,再切除脑瘤;成功了余庆就和正常人一样,失败了就剩老人一个人。

老人,拜托医生护士照料一下余庆。自己去了,两个儿子的墓,分别烧了纸,上了供。老人来到不是自己儿子的儿子儿媳墓前,把一切说了一遍。风吹来,老人额前的白发,随风飘荡,汗水也渐渐消了。老人说完,好像有了答案,颤颤巍巍的脚步变得坚定,远处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睡梦中,余庆梦到了,一对夫妇。这对夫妇,轻轻的抚摸着余庆的脸,说道:“孩子,你受苦了。”说完,男的躯体就融合到余庆的躯体;女人的内部器官就钻进了余庆的身体。两个人却变得透明。而后,两个人的大脑各分出一部分,融进了余庆的大脑。

余庆的身体像极了大修的汽车,再各位医生几个月来的大修,各项指标,都出奇的好。今天,是到了让他醒来的日子,如果醒了,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老人坐在床边,等待着,手不停的来回搓着。

一天的时光和20年相比何其之短,等待的十几分钟更是微乎其微,预计的时刻马上来了。医生护士也都静静的围在病床前。

余庆悠悠转醒,左右看了看,突然哭道:“医生,我的爸妈怎么样了?”

“孙子,我是奶奶,你感觉怎么样?”老人紧张的说道。

“我不是你孙子,我奶奶去年就去世了。”成年人,说的话竟像孩子。

老人不知所措的看向医生,张医生赶紧上前检查,身体机能没有问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弘毅,我父亲给我起的。”余庆干脆的说道。老人听了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赶紧起身向外走去。

一个护士,赶紧拿过一个镜子来给余庆,余庆照了一下,一下丢到一边:“那是谁?是我吗?我怎么这么大了,我才七岁啊。”余庆开始各种胡闹,护士赶紧注射了一个镇定剂。

李大妈,瘫坐在门口,头还伸进病房里,看着病床上的“余庆”。护士过来,把她扶起来,张医生也过来,“或许是切掉脑瘤影响了他的记忆”。

“张医生,余庆不会变成小孩智商吧。”老人上前抓着张医生的胳膊问道。“不好说,先做一下脑部检查,请脑科医生和精神科医生评估一下才行。”张医生,咧着嘴说。老人的眼睛顿时没了光彩,两手机械的垂下,张医生赶紧用手搓了搓胳膊。


外卖小哥,这几个月来,变得精神恍惚,晚上做各种梦,一位老爷爷总是慈爱的看着他,奇怪的是每次都有大妈,也在一边笑着看着他。他对自己的身世,越来越好奇,好几次去孤儿院,得到的信息是:老院长把他带回来的,刚来几年自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除了老院长谁也不见。他的档案老院长走时也带走了。

可是老院长的退休后就离开了这座城市,也没有了联系方式。无精打采的外卖小哥,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医院。刚才的一幕,他也看到了。

外卖小哥突然感觉心痛,不由得上前抱着老人喊道:“奶奶,你当我奶奶吧,我想有个奶奶”。老人没有亮光的眼睛,变得有些错愕和惊喜。外卖小哥,松开怀抱,自己也变得奇怪。心想:怎么这么冲动呢?都怪自己最近心神不宁。

老人,看了看余庆,说道:“好孩子,我以后就是你奶奶。”医生护士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感觉生活变得神奇。

而后,各种检查检测以后,余庆智力没有问题,只是记忆留在了20年前的。医生问老人,用不用把这20年的事情讲给他听。老人,没同意。请医生告诉余庆:张弘毅他被车撞了以后变成了植物人,随着医学的发展最近才救醒他。以后就麻烦你们照顾弘毅了,我要回家了。

老人没有回家,被外卖小哥接回家了。她还是不放心余庆,每天总是偷偷来看余庆。外卖小哥,认了奶奶以后,尽心尽力的照顾陪伴着老人。余庆的情况也越来越好。

一天小哥扶着老人,往家走去,为了逗老人开心故作轻松的说道:“奶奶,你还不知道孙子的名字呢?”老人笑道:“是啊,我孙子叫什么名字啊。”

“孙有福,我也不知谁给我起的,也许是老院长给我起的”。外卖小哥模仿余庆说道。

“什么名字?”老人一下子抓着小哥的手说道。“孙有福”小哥也变得紧张说道。

“哎呀,我的孙子啊。”老人说完,一下子晕了过去。


一天,孤儿院给孙有福打电话,说是老院长的儿子来了,要见他。孙有福,赶紧去了。院长办公室里,一个青年人已经在那等着了。院长,给他们给他们介绍一下就出去了。那个人,看着院长退出去,站起来,给孙有福鞠了一躬,说道:“对不起”。孙有福,跳到一边,说道:“你这是折我寿啊。”

“这是我父亲临终前,特意交代我的,要我替他给你鞠一躬说声对不起。”青年人说道。“父亲临终前一直记挂着你,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你真相。你本来还有个奶奶,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父亲当时就替你做了决定,使你成为了孤儿。”

孙有福,愣在当场。青年递给他一个文件袋,说道:“你的所有资料都在这了,我是看了才知道的,给你了”。孙有福机械的接过档案袋。青年就离开了。


“奶奶,一会儿弘毅哥就在这坐公交车,你不要太激动啊。”

“好的,我就看看不和他说话。”

一个1米8的小伙,远远走来。老人,坐在长椅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感觉到目光,走近后对着老人笑了笑。

“余庆啊”,老人不由得说道,眼中满是泪水。孙有福赶紧靠近老人,扶着老人的肩膀。老人,看了一下孙有福,抹掉眼泪。公交车开来,小伙对着他们点点头,上车走了。

公交车开动,老人还是一直盯着它。孙有福,看着老人没有离开的意思,自己也坐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老人突然说道:“小伙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送外卖的。 ”

“结婚了吗?”

“没有”

“要赶紧找了,看你样子三十多了吧。”

“好的,尽快找。”

……

“哎,奶奶又犯病了。”孙有福自言自语道。忘记前尘往事不知道是老人的幸运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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