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阵在雪地里泛着青铜冷光。
郑小满隔着百米远就认出了母亲的背影——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后领上永远别着三根桃木针。此刻她正跪在倾斜的木碑前，将第五枚铜钱按进雪下的冻土。碑上模糊可见"参冢"二字，边缘残留着深褐色的手印。
"妈！"郑小满的嗓音已经半木质化，像老树摩擦发出的声响。
蓝布衫背影猛地一颤。女人转过头时，郑小满参化的右眼看见她瞳孔里游动的金丝——和血参的须根一模一样。更令他心惊的是，母亲双手布满树皮状裂纹，指尖沾着刚挖出的新鲜泥土。
"到底还是来了..."母亲的声音比记忆中嘶哑十倍。她突然掀开衣摆，腹部赫然缠着浸血的绷带，"我取了点参冢土...想给你争取时间..."
林半夏一个箭步冲上前检查伤口，突然倒吸凉气。绷带下根本不是刀伤，而是五道正在愈合的爪痕，每道伤痕里都蠕动着细小的金色根须。
"参冢有守灵..."母亲咳嗽着指向木碑后方，"你爹的骨头...长成了镇物..."
郑小满的木质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插入雪地。地底传来诡异的共鸣，他的骨骼在皮下显现出清晰的树根状纹路。通过这种连接，他"看"到——碑下三米处，父亲的骸骨与一株血参共生成了某种诡异形态：骷髅的胸腔里长着人参芦头，而原本腿骨的位置延伸出无数金色根须，正死死缠绕着一具更大的兽形骨架。
"那不是山神..."郑小满的声带渗出树脂状黏液，"是...山魈..."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钻井平台的金属断裂声，紧接着是人类的惨叫。母亲猛地拽过郑小满，将三根桃木针刺入他木质化的右肩。剧痛中，他参化的眼睛看到恐怖一幕：五道金红光柱正在空中扭曲合并，形成个巨大的兽爪虚影，而科学采参队的营地已淹没在血红色的参须海洋中。
"听着！"母亲掰开郑小满的左手，用桃木针划破掌心，"你爹用骨头镇着山魈精魄...现在那些蠢货挖穿了封印..."她的血滴在郑小满伤口里，竟让木质化暂时退却了几分，"只有参冢的守灵认可你...才能重新..."
话音未落，木碑突然炸裂。腐殖土喷涌中，一具挂着蓝布碎片的骷髅破土而出——它的指骨紧扣着血参芦头，空荡的眼窝里跳动着金色火焰。郑小满浑身血液都凝固了：骷髅另一只手，正握着母亲失踪多年的铜烟袋！
"爹...？"郑小满的眼泪刚涌出就变成琥珀色的树脂。
骷髅没有回答。它突然转身，用肋骨间的血参指向山谷入口。郑小满顺着方向看去，浑身血液几乎倒流——二十多个穿防护服的人正朝这边狂奔，他们身后追着潮水般的红色参须。更可怕的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他扯掉破损的面罩，露出张布满树皮状皱纹的脸...是药材商张广财！
"血参王果然在这里！"张广财的吼声带着非人的回声，"抓住他们！"
母亲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陶罐摔碎。里面窜出五条小青蛇，闪电般咬住郑小满、林半夏和另外三个刚赶到的"被救者后代"。郑小满被咬的瞬间，参化眼视野突然扩展十倍——他清晰看到每个"同伴"体内都亮起金色光点，正好对应五脏位置。
"五毒引脉..."赵永贵不知何时出现在参冢边缘，他的木质化左臂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血肉，"你娘用巫医之术...把参毒炼成了药引！"
张广财的队伍已冲到五十米内。郑小满看见他们防护服下蔓延的参须，明白这些人早已被寄生。骷髅父亲突然将血参插入自己脊椎，整个骨架瞬间分解重组，化作金色牢笼罩住参冢。
最后的时刻，母亲把铜烟袋塞进郑小满口中。苦涩的烟气灌入肺腑，他参化的右眼突然看穿时空：
二十年前的同一天，父亲带着五枚铜钱跪在相同位置。而山巅的积雪之上，真正的山神——一个由松萝与雾气组成的巨人，正将手掌按在暴走的山魈精魄头顶...
"我看见了！"郑小满吐出烟袋，树脂眼泪滚滚而下，"山神是...守山人！"
地面裂开巨大缝隙。无数金色根须破土而出，精准刺入五个"被救者后代"的脏腑光点。郑小满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他的木质右臂开花结果，爆出成千上万带着血丝的参籽。这些参籽在空中组成古老文字，正是铜钱上"赦"字的放大版。
张广财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他撕开防护服，露出完全参化的躯体——那已经不能称为人体，而是一株长着人脸的巨型血参。参须疯狂拍打金色牢笼，每击打一次，郑小满就感到父亲骸骨的震颤。
"现在！"母亲咬破舌尖，将血喷在五枚铜钱上，"五毒归位！"
林半夏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完全变成金色的心脏部位。另外三人也各自展现变异处：一人头生鹿角，一人双臂羽化，最后那个竟从嘴里吐出口青铜钟。五道异光交汇处，山巅的松萝雾气开始下沉...
当雾气笼罩参冢时，郑小满终于看清了山神的真容——那是个由无数采参人魂灵组成的巨大意识体，而父亲年轻的身影正站在最前列，手中握着那株改变所有人命运的血参。
"选择吧，孩子。"山神的声音像百溪汇流，"成为新的守山人...或者..."
郑小满看向母亲。她腹部伤口长出的参须正与父亲骸骨相连，而林半夏的心脏金光已经蔓延到全身。更远处，科学采参队的幸存者正在参化，变成半人半参的怪物。
他伸出半木质化的手，握住了父亲骷髅掌中的血参。这一次，没有疼痛，只有无尽的、温柔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