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我和我妈大吵一架,真的场面一度失控。失控到什么程度呢。我都能感觉我和我妈开始声嘶力竭了,我都开始丢鞋子摔眼镜了。真的,吵架这个事情很难体面。都吵架了,体面这种东西很重要吗?
但是吵着吵着,我就发现我妈的重点偏移了。她开始把话题转移到别的人和事情上去了。我就非常大声地告诉她,这是我们两个的矛盾,你不要转移话题。然后我也察觉了,她这是自己对其他事物也有怨气,借着这个机会发泄出来。
其实我和我妈吵架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觉得每次和她有冲突,她都不回应我。这个其实会让人相当抓狂,无论你怎么表达,对方都是一副不给你任何回应的样子。哪怕你眼泪都出来了,她也是无动于衷的感觉。我和我妈说,这个比直接和我吵一架难受多了。
我妈则回应,她吵不过我,不想和我争论,并且控诉我后面说话也非常咄咄逼人,很伤人。
我就回她,妈妈,吵架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吵架的时候,不能老忍着,老想着自己退让做好人。因为你想的是,我退一步,不理对方,把自己放在低位,那么事情就会缓和。但是这样一来,你在低位,对方就处于高位,双方处于不对等的地位。只要不对等,那么双方都会变成“坏人”,因为这样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大家无法敞开心扉。
不仅是吵架,在我们生活里,语言或者说表达,就是一种权力。所以会有,谁在家里是老大,谁就有发言权一说。而那些能够持续相处的关系,是双方都有发言权,而且发言权差不多的关系。这样一来,大家就都成为了“好人”,因为对我们的关系有好处。
所以,关系里的“好人”“坏人”,是由是否有利于关系的发展决定的,而不是简单的权力高低问题。
我继续和我妈说,你不是总觉得,我有时候脾气太冲了吗?就拿吵架来说,如果你一直退让,不吵架,不使用你自己的发言权,那么我在上头的时候,就必然会越说越多,越来越激动(这个真的挺难控制,越是亲近的人,其实人越容易表现出真实的一面)。某种意义上,你也相当于“纵容”了我的坏脾气,你让我在吵架中判断不出轻重。如果你真的为我好,你不应该退让,你应该凶我,应该反驳我,应该冲我发脾气。我才会在碰撞中,知道彼此的底线,也更容易清醒过来。我反而能学会如何控制我的脾气。
我妈听完也平静了下来,和我坦白。过去她在家庭里完全没有机会对谁发脾气,要不就是被压制,要不就是别人嫌弃她说的话不重要,所以渐渐地,她在家里便发不出脾气了。我提醒道,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妈妈你在工作中非常得心应手,同事都很尊重你,但在家庭里完全就唯唯诺诺、稀里糊涂的原因。区别就在于,你在工作中常常是很有脾气的。
这么说下来,其实挺反常识的。要想关系好,得鼓励对方吵架?而且颇有点为自己脾气不好开脱的嫌疑。其实不是说吵架就一定会让关系越来越好,而要学会有效吵架。而且针对我和我妈这种情况,我妈实在是太不会吵架了,所以我得鼓励她勇于对我发脾气,表达自己的需要。
这样做看上去对我没有啥好处是不是?毕竟是鼓励我妈“骂我”。但其实,我是为了让我们两个的关系更加平衡,所以把我妈的“权力”给提上来。她权力上来了,长远来看,对我来说其实更好,对我们的关系也更好。平等,是能持久相处的关键。
除了平等,我发现有效吵架还需要满足这么几个条件。
第一,安全的地点。保证这个地点不会让双方感到压力或者受到评判。吵架本身就非常考验关系的张力了,宽松的环境能够缓解和容纳强大的张力。而且说句实在的,在家吵架才能放的开。
第二,吵架抓重点。也就是说,吵架也要围绕主题的,这个主题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主要矛盾,不能偏离这个矛盾。要避免把其他人其他事拉进来,也要避免翻旧账。只有当我们围绕一个重点把话放出来,很多误会才会解开,很多细节才会呈现,问题慢慢地就会展开。而且这样可以避免矛盾升级,吵到后面,大家其实会冷静下来。
我和我妈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两个人都没吃晚饭,都有心事,我妈白天也是吃了一肚子气。这个时候就不得不夸夸我,提前买好了炒粉和烧烤。我们娘俩就一边吃烧烤,一边吃炒粉。我坐到她跟前,听她讲今天的不开心的事情,听她讲我们之间的误会,听她最受不了吵架的时候别人以死相逼。所以我立马再三保证,我以后吵架再怎么吵,我绝不会提死字。她也和我说,她今天也想和我吵一吵,把肚子里的怨气发泄出来。
吵完之后,我之前的很多恐惧、心结,都落地了。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度过关系的张力后,这种坦诚相待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我也感觉,我和我妈更加了解彼此了,我们离真实又进了一步。
过去,我听说我一个很喜欢的cv羊仔,他和他妈妈关系非常好,但是他和他妈妈吵架也是非常凶,会摔门那种。我特别惊讶。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还不能理解,激烈的冲突和关系亲密可以共存这件事情。沈奕斐老师和她先生关系也是非常非常好,但她在访谈中也提到,她和她的先生经常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吵架,经常吵,但是她觉得很正常,因为下一秒,他们就可能手牵手特别好。
我觉得这给了我特别大的安慰。因为过去我们总说,两个人如果关系很好,就不应该吵架。或者批评,我们对外人很礼貌,对亲密的人越糟糕(当然,我是反对这种做法的)。但至少,我们看到了吵架里很积极的一面--解决问题。
而当我们的关系出现张力时,如果我们可以更坦率地面对,能够更有效地吵架。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越来越坚固,我们对于自己和对方的了解会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深刻。这其实是有利于我们去表达感情的。我们的文化总是讲究含蓄,以含蓄为君子之质。但其实爱真的是需要表达的。你含蓄,别人猜不透你的心,也不懂你的意,很容易变成一种自我感动和误会。
所以,我们在该直接的时候,要能直接。含蓄才会显得尤其有内涵、有智慧。
新的一年,祝大家都能好好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