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随风
西芹如翡翠,青翠欲滴;百合如莲花,含苞待放。
如果把这两样组合起来呢,那就是宴席上常见的一道美食了,当然,这也是普通人家很容易做的一道菜,一道蕴含了美好寓意的家常菜。
曾经在很多个准独居的日子里,我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既没有百合,那么取而代之的也就随心所欲了。比如西芹香干,比如西芹豆鼓,再不成西芹就着西芹也行。当然,还可以更丰富一点,一盘翠绿的西芹,一盘成丁的红椒,一盘酱盐腌制好的的鲜肉,似乎只需要在激情的火苗中翻炒少许,就可以砺炼成热气腾腾的生活了。快出锅时,再撒下切好的蒜末,菜肴中肉的腥膻气味淡了而独特的芳香气味却提升出来。不起眼的蒜瓣就像是生活中辛辣芳香的佐料,该放的时候就得放,少了还不行。汗泪的艰辛就是铁锅里翻炒的生活,总要在合适的时候加点什么,一日三餐,平淡里也能炒出满足的味道。
我往往在挥勺间为一闪而过的哲思而暗自得意,菜肴在手中也变得服帖了简单了,比如西芹什么什么的,往往是一气呵成。等到美味绕鼻三匝时,肠胃早已前壁挨着后壁。
上菜了,给自己一声吆喝,道一声手艺不错,营造那么点气氛,一番自我的夸奖总胜过无人喝彩时的冷落吧。然而饕餮入口时却全然没有臆想中的那般有滋有味,是口味与时俱进了,还是厨艺手准的整体滑坡?
于是,一个人的厨房变得越发的清冷,于是,没休假时也就总想着要回家,回去做一餐热热闹闹的、团团圆圆的饭菜。
去得迟一点时,父母早已在厨房里忙开了。我忙不迭地冲进厨房,摘过妈妈的围裙,抢过爸爸手中的洗菜篮子。其实每次这时候,该洗的菜都差不多洗好了,要切的菜也已整齐地码在盘子里了。我说剩下的就是我的事啦,你们到客厅里休息去吧。妈妈总是笑吟吟地说还是儿子炒的菜好吃呢,我现在人老啦,记性也不好,总是丢三落四,不是忘了放姜就是忘了放盐。我也会开着玩笑说那我天天过来做饭吧,只要您不怕麻烦。知道我天天过来是不可能的,妈妈却有些当真了。这么远,跑来跑去多不方便啊!
厨房很窄,妈妈却闲不住,经常会在我身后拿点什么,我时不时的得向里边靠一靠。有时候她还会提醒我说有没有放八角啊,要不要放点花椒啊,扁豆多闷一下才熟呢。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笑着,瞧您这记性,比我的还好呢!我熟练地翻炒着,嘴里有时还会哼出一支陈年的小曲,勺子和锅碗 撞击的声音就像是奇妙的配乐。炉火把我的身体烤得暖洋洋的,锅里散溢的香味也把我的心里填得满当当的。
等我最后一个上桌时,爸爸早已把我面前的酒杯到得满满的了。眼前香味缭绕的菜肴像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但分明又不是艺术品,它分明就是眼前触手可及的平常生活。一杯白酒下肚,所有的味蕾和胃口都舒展开了,西芹的脆爽,百合的香滑,牛肉的劲道,鱼片的鲜嫩,无声无息地浸润到了细胞的每一个妙处,幻化成了彼此间脸庞上的笑容和温暖,此中滋味,无法言喻。
爸爸说,还是自家做的西芹百合更好吃啊。
我不知道厨房里弥漫的菜香味能保持多久,这是一种让人惬意的味道。热气腾腾的流水和碗筷的叮当声时常让我眼前浮现出父母在厨房里忙碌但又快乐的场景,如今,我把妈妈赶出了厨房,我只想让她看看我忙碌并且快乐的背影,那是我小时候的视角,那还是我小时候就已在心里刻画好的温馨画面。
热水的温度已让我的内心滋生出一种别样的错觉,有点失落又有点期待。仿佛有一个柔软的身体正在悄悄贴近我,还会从背后环抱着我,她会说肉别炒老啦,快倒洋葱啊,瞧你手忙脚乱的,让我来吧…… 她甚至会偷偷地挠我的痒痒,偶尔还会小小地捣一个乱,然后某次就变魔术般地从厨房里端出一道精致的菜肴,让我惊讶于她的无师自通而溢于言表。
我时常就会走一下神,想像着在这个日渐寒冷的深秋里,一道菜肴的香气从臆想中弥漫到现实到底要绕过多远的距离。
直到一对年轻的夫妻提着菜从楼下院子里经过。灯光下,他们显得那么悠闲和幸福。这么晚了,回家做不怕麻烦吗?为什么不在外面随便吃点呢?其实不用自问自答,答案早已写在这窄小的、充满了油烟味的空间里。而且,我也明白了那天心里的疑问,不是我的口味变刁了,也不是厨艺水平下降了,也不是不够用心,而是彼时,我的菜里缺少了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就是厨房里柴火和饭菜的味道,就是彼此的分担和欣赏,就是彼此的参与和分享。是热火朝天时,她给你揩的一把汗;是天寒水凉时,你抢过的那篮待洗的蔬菜;是油烟排气不畅时,你俩此起彼伏的咳嗽和欢笑;还是那盘尚未装盘的西芹菜炒百合,西芹如翡翠,百合如白玉,她尝一口,塞给你的一口。
西芹百合,添加了家的味道,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