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下水道（数据冗余管道）里，只有水珠滴落的嘀嗒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艾琉诺斯的话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逆向投射…仿生躯体…完美潜入者…”老陈喃喃重复着，脸上血色尽失，“天穹…他们想干什么？把我们的灵魂塞进壳子里，送到‘那边’（现实世界）去当间谍？还是…别的什么？”
“恐怕没那么简单。”艾琉诺斯快速操作着数据板，调出更多解密出的碎片信息，“计划描述中提到‘意识同步率’、‘社会适应性测试’、‘最终指令嵌入’…这更像是在制造…可以被绝对控制的工具人。”
爆牙狠狠踹了一脚锈蚀的管壁，发出沉闷的回响：“妈的！把我们当NPC收割还不够，还想把我们的魂抓去当奴隶？！赵秃子他疯了吗？！”
一直沉默的莫里斯，黑袍下的灵魂之火剧烈摇曳：“剥离灵魄，投入陌生的‘躯壳’，还要植入‘指令’…这是对存在本身最恶毒的亵渎！那个孩子（小竹）的灵魂…正在被扭曲…”
洛尘靠坐在冰冷的管壁上，手中的易拉罐徽章几乎要被他捏变形。小竹那陌生的眼神，程式化的语气，以及那枚被他刻意佩戴在制服上的徽章…一切都有了解释。他不是背叛，他是被困在了一具受控的躯壳里，那枚徽章，或许是他唯一能发出的、微弱的求救信号！
“我们必须救他出来。”洛尘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而且要快。艾琉，能找到‘灵犀计划’的实验地点，或者小竹现在的位置吗？”
艾琉诺斯摇了摇头：“核心数据加密等级太高，我们截获的通讯流里只有概念性描述。具体位置…可能需要更高级的权限，或者…”他看向洛尘，“从赵天明本人身上下手。”
“赵秃子现在肯定缩在老巢里，身边护卫森严，怎么下手？”爆牙烦躁地抓着他那乱糟糟的头发。
洛尘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不出来，我们就逼他出来。或者…我们进去。”
他站起身，环视着这群狼狈却眼神坚定的同伴：“老陈，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据点，更隐蔽，最好能靠近流火镇的数据交换枢纽。爆牙，你的‘大嗓门’需要再次升级，这次我们要干扰的范围更大，时间更长。艾琉，继续破解通讯，寻找任何关于赵天明行程或天穹总部内部结构的信息。莫里斯，让你的‘小朋友’们扩大侦察范围，尤其是注意镇守府和任何有异常能量波动的地方。闪闪…”
闪闪立刻挺起胸膛，虽然脸色还有些发白：“我…我还有不少一次性的干扰烟雾和伪装道具！虽然…虽然可能有点小故障…”
“足够了。”洛尘点头，“我们需要制造混乱，越大越好。”
……
接下来的几天，流火镇及其周边区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多事之秋”。
镇子东区的玩家交易市场，突然所有商品标价后面都被强行加上了“.99”铜币，引发了一场关于“强迫症”和“系统BUG”的骂战。
镇守府的巡逻队，其制式装备的能源指示器偶尔会抽风似的显示电量过低，搞得人心惶惶。
更离谱的是，几个热门练级区的怪物刷新率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密集得让人寸步难行，时而又空旷得能跑马。
甚至连天空的云彩（模拟的），都时不时会组成一些意义不明、看起来像某种粗鲁手势的图案。
这些事件单独来看，都是些无伤大雅、甚至有些搞笑的“小故障”，但叠加在一起，尤其是在赵天明刚刚吃瘪的背景下，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玩家抱怨，NPC窃窃私语，镇守府的办事效率明显下降。天穹科技的声望，在底层以一种微妙的速度下滑。
这些，自然是“破烂同盟”的杰作。爆牙的干扰器、艾琉诺斯找到的系统漏洞、莫里斯控制的低阶数据生命、闪闪那些时灵时不灵的小道具，再加上洛尘利用权限进行的微调…他们像一群钻进大象耳朵里的老鼠，虽不致命，却搅得对方不得安宁。
而洛尘自己，则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对“篡改者”和自身权限的深度挖掘上。他隐约感觉到，随着他一次次挑战规则，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他与这个虚拟世界的“底层协议”之间，产生了一种更深层次的联系。他不再仅仅是“修改”规则，而是开始尝试去“理解”甚至“定义”规则。
他在废弃码头深处找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空间，这里堆积着大量无法被识别的错误数据块，形成了天然的屏蔽场。他盘膝坐下，“篡改者”悬浮在身前，如同一个黑洞，缓缓吸收、解析着周围混乱的数据流。
他回忆起“烛龙”协议那毁灭性的力量，回忆起自己如何引导它冲击服务器根基。那种感觉…仿佛他短暂地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源代码”。
“如果权限足够…”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滋生，“我能不能…不是修改，而是…重写？”
他尝试着，将一缕意识沉入“篡改者”，不再去对抗周围的错误数据，而是引导它们，按照一个极其简单的、他临时构思的“逻辑”进行重组——【所有进入此区域的数据包，其信息内容将被替换为“破烂同盟万岁”】。
过程极其艰难，对灵魄的消耗巨大。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在被撕裂，无数混乱的、毫无意义的“0”和“1”冲击着他的认知。但他咬牙坚持着，如同最固执的工匠，一点点地雕琢着这片混乱的数据领域。
几个小时后，当爆牙按照约定前来送“补给”（几根味道像蜡的能量棒）时，他刚踏入这片区域，身上一个用来检测环境数据稳定性的小仪器就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疯狂刷过一行行相同的字符：
【破烂同盟万岁！】
【破烂同盟万岁！】
【破烂同盟万岁！】
爆牙吓得差点把能量棒扔出去，他退出几步，警报立刻停止。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依旧在闭目盘坐的洛尘，喃喃道：“我滴个亲娘嘞…洛老弟…你这已经不是耍流氓了…你这是要成精啊…”
洛尘缓缓睁开眼，脸色苍白，嘴角却带着一丝疲惫而兴奋的笑意。
他找到方向了。
就在这时，艾琉诺斯通过加密通讯传来了紧急信息：“洛尘！有重大发现！我们截获到赵天明的一条加密指令，他将于明天上午，通过流火镇的官方传送阵，返回天穹总部进行季度述职！这是我们的机会！”
老陈的声音也插了进来，带着压抑的激动：“而且，莫里斯的怨灵在镇守府地下，发现了一个隐藏的、能量反应异常强烈的密室！屏蔽很强，但结构…很像某种高级的灵魄传导装置！小竹…很可能就被关在那里！”
目标，终于清晰了。
要么，在赵天明返回总部的路上，不惜一切代价拦截他，逼问出“灵犀计划”的真相和解救小竹的方法。
要么，直接强攻镇守府地下密室，虎口夺食！
无论哪一条，都意味着与天穹科技的正面冲突，将再無转圜余地。
洛尘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篡改者”，阴影剑身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发出低沉的嗡鸣。他看向聚集过来的同伴们——老陈的沉稳，爆牙的躁动，艾琉诺斯的冷静，莫里斯的诡异，闪闪的紧张却坚定。
“兄弟们，”洛尘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里回荡，“天穹想把我们变成傀儡，想把我们的世界变成他们的养殖场。”
“我们答应了吗？”
爆牙第一个吼出来：“去他娘的！不答应！”
老陈重重哼了一声：“想得美！”
就连艾琉诺斯也推了推眼镜，淡淡地说：“逻辑上，无法接受。”
莫里斯黑袍鼓动，发出无声的宣言。
闪闪用力点头，虽然腿还有点抖。
洛尘笑了，那是一种抛开一切顾虑、准备大闹一场的决绝笑容。
“那就让他们看看——”
“破烂，也能砸碎他们的水晶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