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清明了,按照我们老家的习惯,清明这天要扫墓祭祖,以示对逝者的缅怀。根据我的童年记忆,每逢清明节的这天下午,各家各户的大人带着孩子,挎着垸子,陆续聚到我们村北坡的墓园里,上供,烧纸,磕头......虔诚的缅怀。
我们村的墓园,在村的最北面,我们称之为“北坡”,尽管面积并不算大,却是我们村“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的见证。站在墓园里再往北看,是一片广袤的粮食地,粮食地的北面又是一个村,叫凤鸣村,很有诗意的一个村名,如果再极力往北看,甚至还会看到县城的影子。县城的喧哗与墓园的安静形成鲜明的对比,立在生者与逝者之间,“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语出陶渊明《桃花源记》)。村里的父老乡亲去世后,均安葬在这里,我的爷爷和父亲也是安葬在这里。所以,关于这个墓园的历史,我说不清楚。就是这片面积不算大的墓园,成了“故乡”的象征。
墓园里的坟头有大有小,错错落落,层层叠叠。按照我们村的习俗,在给逝者选墓址时,有的人家要请风水先生看,而有的人家则是由挖坟的人帮着选址……帮着挖坟的人,基本是村里几位比较固定的叔叔大爷,他们不仅热心,而且有力气有经验。按照不成文的惯例,挖坟结束后,这几位叔叔大爷每人会得到几十块钱的劳务费,讲究的人家,还会给这几位叔叔大爷每人分两包烟,中午管一顿饭。一顿饭对城里人不算什么,但对于农村人而言,却是你来我往的象征。
墓园里的墓碑也是有大有小,有新有旧,也是错错落落,层层叠叠。有钱的人家,墓碑可能立的大一些、精致一些,经济条件差一点儿的人家,墓碑可能就立的小一些、普通一些。有的坟前甚至没有墓碑。墓碑具体内容我说不上来,但感觉内容大致相同:逝者的名字,立碑人的名字,然后是一段悼念的话。事实上,对于千千万万的普通劳动者而言,即使立了墓碑,墓碑上刻上他们的名字,他们也不会为我们所熟知。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然后在这片土地里安息,似乎早已成了千千万万普通劳动者的宿命。
按照我们老家不成文的习俗,不管清明,还是春节,家里的女性一般不到墓园上坟,基本是由家里的男性来墓园上坟。除非男性去外地务工了,或者因为别的事情不能来墓园上坟时,这时候女性才可以代替男性来墓园上坟。我记得几年前的一个清明节,我回村来到墓园给爷爷和父亲上坟,基本上看不到女性。这个不成文的习俗延续了多少年,我还是说不清楚。但也有例外,刚刚结完婚的新娘,要在新郎和长辈的带领下来到墓园,行礼祭拜,缅怀先祖。
来墓园上坟也是很有讲究。首先是垸子里要装满供品,讲究的人家还要自己炸一些肉和菜,甚至还会包饺子。正常情况下,大家会买一些点心和水果来代替。墓园里每个坟头的前面,都会有一个用几块红砖搭成的简易供桌,高低不平,垸子里丰富的供品就可以摆在这上面。另外,除了供品之外,还要摆上碗、筷子和白酒。供品摆好后,要画一个大大的圆圈,烧纸就是在这个圆圈里烧。稍微上了点儿岁数的叔叔大爷在上坟时,嘴里还要念叨一些安慰的话,以示对逝者的悼念,对生者的祝愿。烧纸结束后,要把带来的白酒倒在坟前,倒完白酒要磕头……整个过程很庄重,很虔诚。
明天又是清明了,我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我们村的父老乡亲来墓园上坟祭祖的画面。
城市里没有亲人的墓碑
以至于我酝酿了一天
竟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是否意味着
我将来的墓碑上
空缺着今天的行踪
这是去年清明节时我写的一首诗。清明,缅怀逝者,寻一种心灵的寄托。
2020.4.3于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