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1-24

爱尔兰                                                                                   不熄的窗灯

        克林顿、里昂那多,一样宽宽的额头,深邃的眼窝,那是爱尔兰男人特有的风采。历经八年政坛传奇的风流总统最终获得了国人的宽容和谅解;那双冰海中纯净的兰眼睛令全球多少善良的人们热泪奔涌。美国的主流社会早已接纳了他们——150年前背井离乡的爱尔兰佬。可他们的祖先为什么要远涉重洋,踏上那片充满艰辛的新大陆?翻开尘封的往事,该是怎样一部浸透着血泪的流亡史啊!

        圣史蒂芬公园的绿草一直铺向天边,远处的山峦和林带一片苍茫。那个张扬在蓝天下傲然挺立的十字架,没有留住我们的目光,尽管那是教皇保罗二世在此布道的地方。绿荫深处一座并不起眼的奶白色建筑却牵去了我们全部的情思,我们在寻找那盏永不熄灭的窗灯。

        黛瓦白墙的总统府,红、兰、橙三色国旗在屋顶随风飘扬。看到了!正中右侧的那扇窗内一点莹莹的亮光闪烁着暖暖的光泽。那是爱尔兰历届总统就职后都要点燃的长明灯,那是为300万流落天涯的游子点燃的烛光。白天也不熄灭的烛光,是爱尔兰人民对游子永久的牵挂;夜里燃烧的烛光,是在为归乡的亲人照亮漫漫长路。一点莹莹的烛光让人在酸楚中感受到一份浓浓的亲情,我在泪光中举起了相机。

        突然想起那首歌: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归来哟,爱尔兰泪洗的原野在召唤!

        车往莫赫悬崖,清晨的薄雾在路边的田野弥漫。道旁田边的野草纠缠着,拉扯着,蓬蓬勃勃地张扬着枝条。枯黄的蓬草象一把撑开的雨伞,一丛苇草在清雾中摇着蓬松的樱穗,长蔓虬结的爬藤和深深浅浅的绿草不甘寂寞地占据了每一寸空间。间或闪过的石堰、土坡象是几百年都未曾改变的荒蛮。黝黑的石块上长满了暗绿的苔藓,土坡边衰草重迭,偶尔挺出一蓬新绿。许是清晨,草上,石边都滚动着晶莹的露珠。那是露珠吗?不!那是爱尔兰人的眼泪!那一年无情的灾难使他们泪洗原野。

        1845年,维多利亚时代的大英帝国盛极一时,最早成为殖民地的爱尔兰在殖民统治下完全失去了自主的经济能力。远在英格兰的地主侵吞了爱尔兰的绝大部分土地,并强制在土上种植牧草,绝大多数农民只能在少量的土地上种植马玲薯艰难度日。一场袭击全境的枯萎病使当年的马玲薯近乎绝收,食不果腹的爱尔兰人望穿秋火般盼望着宗主国的救援。可维多利亚女王刚用大砲打开了中国的大门,正喜形于色地筹办首届世界博览会,根本无暇顾及对爱尔兰的援助,并把最后一船粮食无情地运回了英国,一任爱尔兰大地饿殍遍野。就在我们面前的土地上,100多万农民在饥饿中永远闭上了眼睛,妻儿羸弱的呼唤,父母哽咽的悲泣,令草木滴泪,土石蒙哀。他们叫天天不灵,呼地地无声,只能扡着病弱的身躯远走它乡。100多万无助的饥民拖家带口地爬上了设备简陋的货轮,在冰海上开始了前途未卜的流亡。大西洋冰冷的海水又吞没了多少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的爱尔兰人!这一近乎民族灭绝的悲剧是爱尔兰人永远的伤痛。青草上的露珠天天滚落,苍石上的泪痕岁岁浸出。是啊!泪洗的原野在呼唤:  归来吧!归来哟!让妈妈为你拂去昨日的泪痕。

        到达莫赫悬崖已近正午,坐在一个简易的咖啡店里喝茶时,已感到了大海的气息,海风不时从敞开的门窗间扑来,冰冷咸湿的感觉一下子浸入了肌肤。沿着一条标识着悬崖的小路走向海边时,风更大了,吹得人都有些站立不稳。路旁的植被不很茂盛,片片低矮的青草中裸露着黄色的泥土,几朵浅黄的小花无力地任海风吹摆。当看到一排木制的围栏时,知道已快近悬崖了,我们迎着海风,加快了艰难前行的步伐。“听!海浪声”,几个年轻人欢叫着向前冲去,果然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哗哗声在耳边响起。紧走几步,登上一个斜坡,前方出现了一片蔚蓝。海水涌动着,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冲向岸边,翻卷起雪白的浪花。悬崖呢?四顾茫然,见不到画片上高耸几百米的断崖,只看到仿佛就在脚下翻腾的浪花。围栏边,一声警示牌告诉了我们:危险!不要靠近!原来我们就站在悬崖的顶上。细看前方的几处断崖,虽感觉不到它高耸的雄姿,却能看到它壁立的威严。层层叠叠的黢黑的岩石如斧劈刀削般地被直直切开,每一个断面都象是一部巨石天书。冲向它的浪花沿海岸形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银链。一只岩鹰突然飞起,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飘移的黑影,一下子对比出了悬崖的高耸和大海的辽阔。

        莫赫悬崖正对着浩瀚的大西洋,它是否记得那年西行的轮船,是否记得孩子回望它时凄苦无助的眼神?它记得!层迭的巨石每一页都记录着血泪的呼喊。朝朝暮暮,它默默地向着大西洋问讯:离家的孩子平安吗?潮涨潮落,它深情地推送着浪花,传达着这块热土的牵挂:归来吧!归来哟!让兄弟为你掸去衣上的征尘。

        爱尔兰的天空总有大片的云朵涌动,耳边也总能听到费翔那有些凄婉的歌声。当推开比尔庄园的大门时,依然没有丢开郁结的心绪。庄园的门面不大,但很厚重。大门一侧的自然科学展室是前往庄园的必经之地,光线有些暗淡的展室内摆放着年代久远的科学发明。无心研究爱尔兰科学发展历史的我们匆匆走过一间间挂着简介,摆放着物品的房间,进入了真正的庄园。沿着碎石小路前行,一老一少两位女士迎面走来。白发的老夫人一脸慈祥地向我们打着招呼,哇!好有气质的老太太!同行的刘先生告诉我们,比尔庄园是一座伯爵世龚的庄园,现在罗斯伯爵七世仍住在城堡里。那位老太太莫不是伯爵夫人?正思忖间,刘先生的招呼把我们的视线引向了前方。“看!那就是罗斯伯爵三世建造的天文望无镜”。果真一个庞然大物进入了我们的视线,两面厚厚的石墙吊着一个园园的象大炮样的装置。“别看现在不起眼,这是一架保持了75年世界之最的天文望远镜。”刘先生一副见多识广的口气,倒也叫我们这些外行人对伯爵家族有些肃然起敬。接下来在湖边,他告诉我们伯爵二世修了爱尔兰第一座铁索桥;伯爵五世修建了广植珍稀植物的园林;伯爵六世从我国云南带来的木棉树已在这里繁花似锦。听着他的介绍,放眼湖面,一只天鹅和几只野鸭正在水中游动。优雅却有些呆滞的白天鹅好象不如那几只野鸭快活,它娴静地静浮在水面,仿佛在低头沉思,它在想什么呢?是在比较岸边棕红的树枝和随风摇摆的芦苇谁更漂亮?还是在评判山毛榉虬劲的树干和笔直的杉树谁更阳刚?不管它的评价,我们早已把这幅多彩的油画收入了镜头。一路拍照,一路赞叹,这个家族的庄园竟是一个物种繁多的植物王国!当我们看到那一排威武的绿色卫队时,彻底被震撼了。高有数丈,拔地而起的一排大树看不见主干,象一棵棵硕大的白菜却依然威武雄壮。和园内许多植物一样,叫不出它们的姓名,但永远不会忘记它们那副凛然威武的气度。好大的园子啊!伯爵家管得过来吗?刘先生的一句话更让我们对伯爵家族肃然起敬!“他们雇人管理,当年大灾荒时罗斯伯爵三世的夫人为了帮助穷人,雇佣了500多名贫苦无依的难民,帮他们度过了灾难!”又是这个话题,但罗斯伯爵家族的兴旺、发达,人才辈出,是否也应了那句古话“好人好报”!满园的奇木异草是否也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箴言而格外蓬勃茂盛!想到此,忽然感到一股热呼呼的暖流涌上心头,化开了我郁闷多时的心结。归来吧!归来哟!让家乡的榉树为你撑起遮阳避雨的绿荫。

         归来吧!归来哟!爱尔兰泣血的历史在召唤。

        与所有欧洲国家相比,爱尔兰的历史非常简单,既没有公元前部族和国家间的杀伐征掠,也没有中世纪教会的黑暗统治。从公元前五世纪到公元五世纪,自欧洲漂洋过海到爱尔兰定居的凯尔特人一直自由地在这个濒临大西洋的岛国狩猎、农耕。在海盗猖獗的年代,丹麦人、诺曼人和挪威人虽然也曾侵略过爱尔兰,但从没有把这块大西洋的翡翠纳入过自己的版图。直到十二世纪,大英帝国的入侵,才改变了爱尔兰的国体,使它最终成为“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王国”的一部分。

        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灾荒唤醒了爱尔兰人民,1916年的“复活节起义”打响了爱尔兰人民争取民族独立和国家主权的第一枪。经过几十年的艰苦斗争,爱尔兰共和国终于在1949年正式成立。但岛国北部的6个部郡依然在英国的版图上,这也是爱尔兰至今难已挥去的伤痛。逝去的先辈知道吗?掩埋完你们的尸体,孩子们就立下了争取自由、收复国土的誓言;远行的兄弟知道吗?复活节烈士的鲜血就是国旗上那一抹鲜红。爱尔兰独立了!虽然共和国还不满百岁,但血泪的历史已是昨日的记忆。 归来吧!归来哟!这里已是我们自己的家。

        都柏林城堡被周围的建筑夺去了风采。灰黑色的石块砌起了一个圆形的堡垒,如果不是顶部一圈齿轮状的结构,就象是一座石砌的圆筒。顶上承接着蓝天的石垛和接近顶部的三扇窗户,表明了这是一座森严的壁垒。与它并肩而立的是一座同样灰黑色调的哥特式建筑,斜顶、拱窗、小尖塔,在蓝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冷浚。两个截然不同风格的建筑用一个过渡的连廊极不协调地搭在了一起,进出城堡的铁锈色大门就开在下面。闹市里何以挺立起碉堡?难道这繁华的街区竟是当年城防的要塞?看过城堡的介绍才恍然大悟:这里曾是英国总督的官邸,也是大英帝国掠夺爱尔兰财富的金库,怪不得戒备森严。但石砌的堡垒挡得住爱尔兰人民的愤怒吗?曾几何时,爱尔兰民族解放的浪潮无情地冲刷了这座英格兰权力的象征,民族解放的旗帜数度在城堡的上空飘扬,都柏林城堡已成为爱尔兰独立的象征。进入城堡,一个宽阔的广场呈现在面前。四周风格迥异的建筑并不和谐地共生在一起。放眼看去,每个方向的建筑都还算大气,可你找不出这个广场的整体感觉。一尊正在制作的沙雕让我们眼前一亮,那是许多双彼此相握的手。男人的手,骨骼粗大,环握有力;女人的手,纤细修长,依然紧握着同伴;那是一双孩子的手,努力地想握住大人们粗状的胳膊,只是手太小了,只好抱住那一份强壮。这才是这个广场的灵魂!相拥相握的手臂是万众一心的凝聚,最上端直指蓝天的大手不正是爱尔兰人民对自由的呼唤吗?

        归来吧!归来哟!来看看家乡自由的天空。

        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建在莱芬河西岸,是都柏林城内最大的教堂。站在教堂身后的草地上,凝望这座建于中世纪的建筑,依然能感受到一份庄严和肃穆。青石砌成的整体结构是对称的哥特式布局,两边配楼的山墙顶端,醒目地挺立着高高的十字架。后建的钟楼高耸于主体建筑之上,把整体布局一分为二。岁月把青石外墙浸染成灰黑色的基调,与棕黛色的屋顶一起,增加了整体建筑的庄重。富有变化的拱形长窗为整个教堂注入了一份柔和的意境,化解了哥特式建筑特有的冷浚。圣·帕特里克在世纪初年,从一个被囚禁在爱尔兰的牧羊人,成为终生布道的圣徒,把宗教的影响带到了爱尔兰的每一个角落。或许是只知狩猎,放牧的爱尔兰人需要有一个心灵的皈依,或许是欧洲的基督教急需在尚属荒蛮的爱尔兰传播,当他用爱尔兰特有的三叶草来诠释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教义时,爱尔兰人接受了这个神圣而美丽的寓言。至今爱尔兰的许多学校和教堂都用圣帕特里克命名。在遥远的新西兰,在大洋彼岸的纽约同样有用他的名字命名的教堂。那是远离家乡的游子对故国家园的一缕乡愁,是在异国他乡对故土遥远的祭拜。

        草地上的一个建筑小品留住了我的目光。状如空心花瓣的乳白色架构,牵拉着一个青绿色的吊钟。优美的线条,简洁的造型让人眼前一亮。走到近前抬眼望去,吊钟粗大的铁链正对着教堂一侧。不知设计者的原意是否把宗教比作铁链,牵起了人们向往的自由之钟。这一刻我却感到了一种自由之钟被索链羁绊,无法在风中激荡的忧虑。是啊!当饥饿摧残着孩子,母亲已奄奄一息时,三叶草代表的圣父、圣子和圣灵在哪里?当父兄们已没有行装,却依然要漂洋过海时,圣帕特里克讲述的正义在哪里?所幸苦难使善良的爱尔兰人觉醒了,终于挣脱了桎梏他们的精神枷锁,用热血羸得了自由!归来吧!归来哟!让我们一起聆听那穿越时空的自由钟声。

         归来吧!归来哟!浓浓的亲情在召唤。

        在都柏林繁华的步行街头,挺立在蓝天下的路灯格外漂亮。笔直的黑色长杆顶起一组铁艺的灯饰,花蕊一样弯曲的支架托起了圆圆的灯具,灯具的玻璃上正流动着一缕白云。铁艺长杆的中部吊着一蓬盛开的鲜花,洁白素雅和鲜红浓烈的花朵在一碧如洗的蓝天下显得格外娇艳。电杆的前方是一座状如凯旋门的建筑,从那里走过的人虽然步履匆匆,但脸上都充盈着一份发自内心的自信和安祥。是啊!这座凯旋门是否为独立而建并不重要,爱尔兰人民已可以满怀深情地告慰先辈的英灵和海外的游子,他们已用热血和渴望驱走了天空的阴霾,迎来了富足和欢乐,一如眼前的鲜花,头上的蓝天。一个卡通小熊的塑像正在和路人一样脚步匆匆,那个葱绿上衣的姑娘干吗要拖住小熊的长臂?另一个金色的工人雕像前一个小姑娘正看得出神:一动不动的工匠为什么能有那么清彻的蓝眼睛?猛然间工人叔叔伸出了右手,吓得孩子用手捂住了嘴唇。一个手撑支架正在倒立的青年引来了许多人驻足观望: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赤裸着双臂,颤微微地坚持着倒立的姿式,架式虽有但显然缺乏体操式的美感,但人们依旧给他以关注和鼓励的目光。街头一角,三个孩子在一棵树形的座椅上正开心地玩耍。那个戴眼镜的小帅哥看着自己心爱的“宝物”爱不释手;与他挤在一起的小家伙,头靠着他的后背,喜眉笑眼地寻思着乐事;那个穿着红鞋的“小伙子”最大胆,正从光滑的座位上扭身站起来,象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多开心啊,新一代的爱尔兰人!他们在用稚嫩的童音,开心地笑颜,向远方的父兄们呼唤:归来吧!归来哟!听我为你唱一曲欢乐的童谣。

        都柏林的住宅区保留了大片维多利亚时代的民居。一样的斑驳红墙,一样的缕花门楣,屋前的大理石门柱也是一样的挺拔,但相临大门的颜色绝不会雷同。放眼望去,七色杂陈,五彩缤纷。果真是都柏林的一道风景么?爱尔兰人笑言,主妇怕酒醉的男人不辨家门,错入邻家,才用鲜明的家庭色彩阻止丈夫的鲁莽。但这应是一个饱含着辛酸的故事:姹紫嫣红,青橙黄绿何尝不是亲人们远行回眸时那一抹让他们心碎的色彩!一代又一代的爱尔兰人用自己可能并不美丽却十分执着的色彩呼唤着亲人:

归来吧!归来哟!这里有一扇永远为你敞开的门。

总统官邸的那盏窗灯依然亮着,莹莹的烛光穿越千万里时空,照耀着亲人们回乡的漫漫归途。

归来吧!归来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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