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讨厌冬天是有原因的,关于我为什么讨厌冬天,这个渊源就颇深了。也许是很久以前在我很小的时候失足掉到冰窟里半天都爬不出来,导致手脚都落下冻疮的病根,也许是我曾迎着风雪奔波在山间的夜路时,耳畔呼呼尖叫着的风凌冽而恐怖,在心底留下了永不磨灭的阴影。
小时候生活在大山深处,耳听着大人们说;某某过不了这个冬天,某某是特指某个老人,于是我懵懂地知道了;冬天对老人是极不友好的,老人是惧怕冬天的,记忆中年幼时的冬天,总是有很多老人在寒冷中离开这个世界,来年春回大地时,总有很多新坟在万物生发的季节闪烁着冰冷的寒意。春节时分,很多人家都贴着绿色的春联,这些贴着绿色春联的人家都是有老人在冬天离世了的。
我的奶奶也是在冬天离世的,那是一个阴冷的冬日傍晚,小镇上的冬分外地寒冷,小镇上的寒风分外地刺骨,放学后的我跑去奶奶家就突兀的看到了停在大门口的棺木,漆黑的棺材闪着魄人的阴森寒意,孤零零的停放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不由得心中大骇,转身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学校,告诉大姐,奶奶好像去世了,(距离大概是两公里远),大姐转身给了我一巴掌,那一巴掌力道太大,打的我头晕目眩,差点儿摔倒。她骂我没良心,奶奶去世了都不知道哭。
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也实在是无从哭起。我是在十二岁的这年秋天才第一次见到我的奶奶,以前的那多年好像都没有人告诉过我,我也是有奶奶的人。奶奶似乎也并不喜欢我,孙辈众多,她只喜欢幺爹家的孩子。所以我和奶奶并没有任何的情感牵绊,自然也就没有死别之伤了。
安葬奶奶上山的那天也特别的冷,正是一年中最冷的三九天,冰天雪地,路面非常的滑,必须要在鞋底绑满草绳否则根本就没法站稳。漫山遍野的白头巾,黑压压的人群,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喧嚣鼎沸的悲伤场景,就是记忆中奶奶的葬礼了。
那年我十二岁,我的童年在奶奶的离去中结束了,虽然童年也并不怎么幸福快乐,之后我跨进了迷茫慌张的少女时代。
奶奶离世之后父亲总会莫名其妙的哭泣,尤其是在喝酒之后,他会毫无顾忌的在众人面前失声痛哭,我为此深感羞愧,我并不认为他们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母子之情。他总是会醉眼惺忪,语无伦次的说我再也没有妈了,以后我就是没妈的人了......我在心里很鄙视他的这种行为,觉得大人好假好虚伪。连带着对冬天都平添了几分恨意。
以前的冬天是没有暖气空调和热水的,尤其是贫困落后地区的冬天,人们过冬无异于历劫。天寒地冻,寒风呼呼的刮着,大雪纷纷扬扬的飘着,到处白茫茫的一片,人们瑟缩着身子,把能穿的衣服都裹上了身,鼓鼓囊囊的,缩头缩脑,畏手畏脚的。因为冷因为没有随手就来的热水,一个个的看起来黑乎乎脏兮兮的,即便是最值妙龄的美少女,也根本没有丝毫的美感可言。因了这个缘故,冬天在我心中是可怖可憎的。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文学作品中,鲜少有作者把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安排在冬天发生了。冬季不配发生爱情,冬季是孤独寂寞的,冬季是要考虑生存还是毁灭的季节啊。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丧气,灰暗,阴冷,颓败,凋敝的冬天是我所恶亦我所恨的。希望有一天,等我忆及冬天时,是明亮亮,热腾腾,暖洋洋的,是轻盈,浪漫,美好,温情脉脉的。
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被童年治愈,以扭转我对冬的偏见吧!
安子觅
2022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