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LuoYan 洛言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南唐后主李煜《虞美人》
初次见你,是在那本名为《宋词三百首》的书中。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李煜是何人。
读过《更漏子·柳丝长》,我不禁惊诧,男子怎能写出“红烛背,绣纬垂,梦长君不知”的句子来?
这分明是一个心思细腻的闺怨女子应有的情怀啊!
曾听老师说过,能将女子如同烟云缭绕的愁绪细细用文字描绘出来的男诗人,是花间派的“鼻祖”温庭筠。
你莫不就是温飞卿吧?或者,你将会成为下一个写出“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秦少游?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想法也真是天真。虽说一滴水足以折射蓝天,可你头顶的这一片天,需要我倾尽多少水才能窥见其中一二?
“李煜,李煜……”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一笔一划地在心上描着。
你到底是谁呢?是南唐的王?是“词中之帝”?还是自称为“钟隐”的莲峰居士?
一问,你的身份。
古人言:“黑白者,两极也,两者交汇,乃灾异乎?黑者魅极,白者至洁。”
作为君王,应“以民为天”,民之众,则无闲暇。而诗词歌赋,是为闲暇之时而作。
你将这两者合为一体,就注定了你的与众不同。
你若真的只是一个纯粹的诗人倒也罢了,散落在唐诗宋词的音律中,也不会有人嗟叹你的一生。
若真的只是一个王也好,中国的历史上不过多了一个无用的君主罢了,几乎无人会翻开你的那页史书。
可你不仅是诗人,也是南唐的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再清楚不过。
你有与生俱来且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有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抱负。、你向往“相忘于江湖”的渔人、隐者,“思追巢(父)许(由)之余尘,远慕(伯)夷(叔)齐之高义。”
可这样,你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你终究不是洒脱的五柳先生,不会有“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的幡然醒悟,也不可能将自己分作两半,一半诗人,一半君王。
也正是因为两者皆无法放弃,才成就了具有双重身份的你。
二疑,居然钟情。
身为帝王,本应“后宫佳丽三千人”也不足为过,可你偏偏“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你与大周后娥皇琴瑟和鸣,志趣相投,“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天作之合,是史上少有的恩爱帝后。
你们用琵琶完成了唐明皇李隆基与贵妃杨玉环未完成的《霓裳羽衣曲》,将此名曲复传入世。
纵然娥皇死后,你复娶了小周后女英,也与她伉俪情深,荣辱与共,但我总觉得你是因受了娥皇的嘱托,或是如同苏子瞻一般 ,连续弦也要娶与前妻相似之人。
是因为爱么?我想更多的还是因为愧疚吧。无论怎样,一个帝王,一生只钟情于两个女子,已实属难得了。
三惑,亡国之因。
史上的亡国之君有很多:周幽王,陈后主之辈因“重色思倾国”而亡;吴后主孙皓、蜀后主刘禅因骄奢淫逸而亡;秦始皇、隋炀帝因残暴无度而亡。
而你的亡国,是何原因?
后人评价你:“词中之帝错生帝王家,是个悲剧人物。”
大多数的后人,将你的亡国归咎于你在政治上的无能。
其实不然,你的父亲李璟在位时,南唐就己经积敝太多,向宋朝俯首称臣,而你迫于形势所逼才走马上任。纵然你做出再大的努力,再怎么励精图治也终为枉然。
史载,赵光义曾问你的旧臣潘慎修:“煜果真乃懦弱无能之辈么?”潘慎修:“若如此,怎能守国十余年?”
那么,亡国是你之过么?
徐铉在《吴主陇西公墓志铭》写道:“虽孔明在世,也难为社稷。”
四惊,因诗而死。
在七月七日乞巧节的当天,你和小周后唱着“春花秋月何时了……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泣血之作《虞美人》,下一刻,一杯毒酒入腹……
你居然因为一首诗而断送了自己的生命!还死在自己的生辰当天!
试问,这世间又有那个帝王如你一般这样啼笑皆非地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往昔这个时候,举国欢庆你的生辰,而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你的骄傲,也是从容赴死吧。
你如樱花般短暂的生命,开时摇曳,谢时绚烂,却照亮了宋词的前程。
王国维曾说: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
你的词的成就,不言而喻。你不仅扩大了词的表式,而且在词的风格上也独具特色。将亡国愁绪喻成一江春水,化无行于有行,化抽象于具体。在中国的文学史上立下了一座独一无二的丰碑。
如今,我仔细描过你的一生,却还是疑惑。
可否问一句:一江春水究竟有多少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