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解放的时候,村里人都知道姥姥家是军属,三姨和姨父也经常邮寄回来穿着军装的照片,照片里他们戴着帅气的军帽,笔挺的军装,村里见过世面的男人说:“不得了,你家出了大官,那军装还是空军!“我看过那些照片,年轻时的三姨和姨父,在照片里腰杆笔直,眼睛炯炯有神,神气极了。
但是,至于三姨他们具体在哪里当兵,多少年了,也没有人知道,只是经常收到他们从“***信箱“寄回来的信。家里知道他们过得好,也就放心了。隔上一段时间,他们也会回来探亲,但对于工作,他们从来只字不提。
有几年,因为工作忙顾不上照顾孩子,三姨把表哥和表姐送回老家,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生活。我们才知道,回东北之前,他们先是在北京,后来又去了上海。在那之前,他们一直吃的是精米精面,长那么大没有吃过粗粮,姥姥想方设法让他们姐弟两个熟悉了农村的粗粮,两个孩子在农村跟着姥姥长得高大壮实,表哥长到一米八八,表姐也长成一米七三,这成了姥姥的又一桩自豪之事。
但是三姨和姨父究竟是干什么的,却一直是一个迷,直到姥姥姥爷去世,他们也并不知情。直到前两年,在三姨家的餐桌上,这个谜底才总算揭晓,而那时,他们已经退休三十年了:他们的确当过空军,是共和国第一批空军。但是他们并不是开飞机的,他们是最早一批研究航空器的科研人员,曾经我们在电视上见过的各种卫星上天的报道,都有他们的参与。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同一个单位上班的三姨和姨父,竟然没人知道他们是两口子。大家惊叹着他们两人的低调,开着三姨的玩笑,三姨理了理满头的白发,得意地歪着头笑起来:“是呀,说起来是挺低调的,一直到退休,部里、所里都没人知道我是领导夫人的呀,哈哈!“
表姐接着说:“不光这些呢,他们还有更低调的,我也是去年才知道,你们不晓得吧?我老爸,原来还在中南海上过班呢!“
我们几个惊讶地转头看着姨父,老人家淡然地点点头:“刚解放的时候,是在中南海上过班,这有什么好说的呀?“
“中南海?刚解放的时候?那时候毛主席和周总理都在那里呀!“看着眼前这个长着老年斑的脸,我的好奇心大大地被激发了。
听我这么问,姨父这时才显出一丝自豪的神情:“哦,那是,中南海那时候分甲乙丙几个区,最南面的办公厅是甲区,中间是中宣部,我们在丙区,丙区也叫北区,丙区里我们是经常可以看到总理的,我们只是一个系统的,但不是一个部门的,只是能看到,总理很忙的,没有直接打过交道的。“
“那丙区是什么部门呢?“
表姐抿嘴笑道:“国务院。”
我瞪大眼睛看着大家,显然,一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
姨父补充说:“五四年到五六年的时候,是调整过的,中宣部搬到景山东面了,乙区也就划给办公厅了。”
三姨接着说:“直到最后,办退休的时候,人家也只知道你姨父是离休身份,从哪里到的航天部,也没有人知道的,你姨父也是不要讲的呀。”
“这个有什么好讲的呀,不就是干工作嘛。”看着眼前这个90多岁的老人,我越发地肃然起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