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南城出发的车严重晚点,但此后的等待也算顺利许多。
终于,在将近凌晨一点时检票上车。慢车在启动后一路走一路停,乘客的睡梦不时被打断,又在冰冷的空气中重新被接上。直到上午九点才到达合肥。也多亏你换购了车次,在一阵紧赶慢赶后,才从慢车站转移到高铁站,过程中几乎又耗掉一个小时。
在踩着最后一刻的步点奔上动车,你噗通噗通跳的心才安定下去。
车厢内的广播传来明媚的气息,与深夜的拥挤和冷冰全然不同。和谐号的名头绝非虚传,要不是窗外的景物变换,你甚至都没感受到列车已然启动。
从宽大的车窗望出去,好一幅冰雪世界的画卷——三日以来,你还是第一次真正从欣赏的角度观看——
由于铁轨高高隆起,高出地面许多,平原地区的广袤尽收眼底。
先是房屋和街道,在较矮的屋顶堆成厚厚的棉被,又在道路两旁被黄泥玷污。成队的汽车从马路上悠然驶过,不疾不徐,井然有序。再是遍地雪白,银装素裹,分不清旱地或水田,全都种满白花花的希望。稍远处有一排排树影,常绿的树冠被刻意妆扮过,像老太的发髻,挽成洁白的信念;落叶的乔木也被模仿,雪花被用作颜料,在上面画出一模一样的枝条,凭空造出个重影世界。更远则是一抹纯白,白得融不进任何杂质,只在列车前行中幻成向后延伸的哈达。哈达的上沿是一汪深蓝,蓝得沁人心脾。然后,柔和的阳光福泽大地,不忍破坏世间的美景。
也是,那样的美景需用一整天去欣赏,又怎能草草地掠过呢?
不知工人在铁轨上施了什么魔法,动车一旦跑起来,就仿佛冰雪再也无从影响它的步伐。它以两百码以上的时速长路奔袭,奔过一望无垠的江北大地,奔进神秘的大别山深处,奔向富庶的江汉平原……
你完全被一路的美景迷倒,一双眼睛只顾盯着窗外,连瞅都不往车厢里瞅。那风景,是不如意的十之八九里散落的诱人糖果——那一刻,你已然变得和小闵一样容易满足,一样无求于那些宏大的、高尚的、正义的事业所带给你的成就感,反而更专注于那些悲悯的、卑微的、偶然的美好所能感染你的情感。你已然沉浸到一种未曾有过的、无比美妙的体验之中。
忽然,一个充满惊喜又略带迟疑声音响起,那声音像是很近,又像很远:
“咦!请问……您……是周志远吗……”
“嗯?……”你一阵狐疑,转过头来,谨慎中四目相对,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你竟然一时记不起对方的名字——是的,多熟悉的陌生人啊,“你是——”
他乡遇故知,王小可高兴地点点头,仿佛仍然不敢相信一样:
“原来真是你啊,志远!”
“你是小可,你是小可,这么巧,你是小可!”你连说了三遍“你是小可”,同时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美女。
王小可白皙的脸颊浮现一丝桃红,瞬间又被温暖的笑容掩过,眼里尽是强劲而温柔的光。明明离得有些距离,明亮的瞳孔却逼近眼前,摄人心魄。缕缕和风吹起,拂来温热的体香。定定神再看,一头乌黑的青丝垂落,上面飘浮着粼粼的柔和的光泽。敞开的乳白色羽绒服下,窈窕的身姿依然韵味十足,与一米六的身高相容得完美无缺。一些美好的回忆顿时涌上你心头,宛如雪枝上的小鸟,上蹿下跳,却无法定格到任何一幅静止画面。
“真巧啊,”王小可望了望你的对座,干练地和他换了座,“去哪里呀?就你一个人么?”
“回老家,就一个人。你呢?”
“我也回老家,来来回回的,今年都已经第三趟了。”
“哦?”你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今年已经第三趟了,但又不忍心才一见面就刨根问底。
“你也常回去么?”王小可停顿一下,仿佛突然想起多年前的往事,“都好多年没见着你了。”
“十六年。”你无比感叹地解释道,“我是十六年来第一次回老家。”
那时王小可惊讶的望着你,难以置信,似乎对坐的男人并没长一副十六年没回老家的样子。但是久别重逢的好奇很快又奔涌而来,或许还夹杂着些微难以言说的隐情。
“你现在家安在哪里呀?为什么就一个人回老家呢?”
“由山。这不,很多年没回老家了,实在想回去看看。我在由山一家企业上班,平时工作太忙,春节又年年加班,所以才在这个时候请假。但是孩子要上学,老婆也走不开,所以就只好自己一个人先回去趟喽。”
“呃,这动车好像不是从由山开来的吧?”
“不是。我本来是开车回去的,不过路上碰到下大雪,就把车扔在南城了。”
“是啊,是啊,谁知都春天了,还下这么大的雪?不过听说天气马上要好转,老家那边已经开始升温了。”王小可指着窗外,兴奋地说:
“你瞧,这边也出太阳啦。”
窗外骄阳正盛,从皑皑白雪上反射进来,显得分外耀眼。在逐渐融化的积雪下,不时钻出几株绿色植物,笑盈盈地露出勃勃生机。江汉油田上,几台“鸡头”一样的采油机散布在不远处,正悠闲地低头又抬头,鲜艳的红色像是刚经过洗礼,将往日沉淀的污垢统统埋进了雪堆,即将随着融化的冰雪消失干净。
你凝视王小可,往日的一幕幕浮现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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