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篇随处可见作者的真情百感流露于生活凡事中,因为只想写写那些曾陪着作者经历光阴数载的津味儿吃食。
饕餮,记载在《山海经》中的一种上古神兽,饕餮貌不详,只留存于人的想象之中。多数文字描写也只提到它有首无身,性好食。我能臆想出来的也不过是它面露凶相,神色贪婪,用巨大无比的嘴吞咽食物的怪兽模样。后人用老饕来形容那些讲吃讲喝的行家里手,在津门生活二十来年,发现遍地都是“卫嘴子”,而我却远远达不到这样“吃主儿”水平,一来手生笨,不会制饭食;二来眼目浊,挑不出好材物,这样看,我也就只能凭借唇舌来一咋珍馐之味,混迹于沽上。
津门小吃遍地,我却尤爱糖葫芦,你叫它“糖墩儿”叫卖的小贩儿也会答应。北方特产山楂,待到成熟时,漫山遍野全是山楂,红红一片挂在枝头,呈现出好不热闹的丰收景象。采摘一筐一收,制成红果酪、山楂糕、糖粘子,或是糖葫芦。印象里只有冬天才是糖葫芦上市的时节,一串串红色的果子扎在草把子或是木桩子上,衬着冬日里独有的叫卖声“葫芦儿哎——”想来别有一番风韵。
小时的我顽皮不已,非要撑着双臂,两脚离地,在两桌或是两凳间悠荡起一阵子来才好。耍砸时竟有一次前脑着地,磕豁了嘴巴,嘴唇嘟嘟肿肿。大声啼哭一阵子后,我被哄着要小憩一阵养精蓄锐,醒来第一件事儿却吵嚷着想吃糖葫芦。待我小心翼翼张嘴“嘎吱”一咬,果子在口里融化,酸甜酸甜的,伤嘴竟也随着心情大好。
小时候,我总是趁着傍晚赶忙拉着姥姥下楼溜达一圈,当然是为了满足我那想吃糖葫芦的小小心思。此时大门口卖糖葫芦的小贩早已经出摊儿,推着个不大的三轮儿,支起玻璃罩子,被油漆刷红的木桩子上总是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糖葫芦,夹着糯米的、撒着芝麻的,裹着红豆沙的,那些放在角落里蘸着糖的长长一串山药豆子,自然也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它们在玻璃窗中和暖黄色灯光绘成冬日夜晚独有的一道灿烂,暖灯点亮时恰逢日薄西山,远处一片火烧云,红黄相间。
我有一大爱好——看师傅蘸糖葫芦。平底锅内熬制冰糖汁,一锅里的糖汁色调金黄,冒着大大小小不一的黏稠气泡,我专喜欢听锅内咕嘟咕嘟的声响,喜欢看着气泡此消彼长。待恰到火候,拿来一串去过核切过头儿和尾的红果均匀的在锅中一蘸,拉丝拔出,只听“啪”的一声,只见糖葫芦已经落在在干净的大理石板上,待片刻后,轻抽出来,此时的糖不薄不厚,均匀布满山楂的各个角落。虽然我见到师傅甩糖风的功夫,未及得上新凤霞在《万年牢》中描写父亲甩出糖风的华丽景象。但我也未曾因此遗憾,眼巴巴地看见新出锅的糖葫芦,只要嚼到糖片回味一阵,也算没白来。
我总央浼着姥姥掏出一块钢镚儿,将一支糖葫芦拿到手才作罢。我举着师傅递过来的糖葫芦,那时候的糖葫芦果大,面乎,酸甜可口,开胃怡人。我这急嘴子,总是趁着果儿还没凉的那刻开吃,老太太总是带着满面春风问我"甜吗?"我迎着风含糊不清地答着"好吃",有时候并不是堂食,要带着一两串回去,便先粘一层薄薄的糯米浆熬成的纸,外层再包上一层黄色油蜡纸。小手也从不怕冷,握两串糖葫芦蹦蹦跳跳的回家去。那戴着毛线帽子,裹着厚厚红色围巾的小人儿,大啃着糖葫芦的幸福景象大概是永远也不会重现了吧。
如今卖糖葫芦的遍布在大街小巷里,糖葫芦花样迭新,有些已不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了,橘子、猕猴桃、圣女果……凡是能拿来蘸糖的水果经过二次改造后,焕然一新又在市面上兜售。后来我才知道,糖可以不全用冰糖熬制,合适比例的甜蜜素和阿斯巴甜也能促使糖熬好。为了让水果看起来鲜亮,泡制在这样或那样的溶液里。恐怕留给我的只有记忆里的纯净了。我早就长大成人,姥姥也已步入耄耋,种种原因,再也没有机会牵着姥姥的手去买糖葫芦了。想来不由得感伤,因为糖葫芦对于我而言,远比它单单作为一件吃食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