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场人物表:
兰兰:60后,我亲妈,一生奉行节俭,传统家庭思维受害者和施害者。
我:80后,单身妈妈,自由职业者,心里同时住着愤怒的火焰和平静的大海。
小东西:10后,我亲闺女,好奇心继承者,有时是天使,有时是魔鬼。
本系列纯属虚构,如有雷同,那可能是我故意的。
早晨。
小东西自己醒来,翻滚了两下,麻利地钻到我的被窝里。中部城市降温真是一点道理不讲,我摸着小东西微凉的脚丫,问她:“今天穿什么袜子?”
她说:“穿昨天的。”
我说:“昨天的被你落在幼儿园里了。”
小东西砸吧砸吧眼睛,说:“那咋办?”
我也砸吧砸吧眼,摸出手机给兰兰打电话。
“兰兰,宝宝今天穿什么袜子啊?”
仿佛隆冬走过四下无遮拦的大桥,话语像冷风一样从电话里灌过来。
“她哪还有袜子!那么多袜子她都掉到幼儿园里了,我跟她说了多少遍了午睡不要脱袜子,她都不听,她哪个幼儿园老师也一点都不负责任,小朋友没穿袜子她也不管,买多少袜子不得掉光啊!哪有袜子穿,全都掉了……”
“好,我知道了。”我迅速打断,挂了电话。
我一边去衣柜给小东西找了条裤袜,一边在心里升起难以抑制的怒气。
兰兰总是这样啊,既然知道袜子容易掉,当然要多买一点备在家里啊,抱怨就有用吗?难道还指望小东西某天突然把掉了的所有袜子从幼儿园都找回来吗?既然已经找不回来了,还要继续穿袜子的不是吗?兰兰总是这样,抓住失去的东西不放,不停抱怨而不是想办法去改进,就是因为这样,家人的关系才这么紧张……
正想着,兰兰从楼下上来,手里拿了一双大人穿的丝袜,说:“今天先穿这个吧。”
我看着这双丝袜,小时候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我从上小学开始就爱掉伞,掉了几把伞以后,家里没伞了。有一次下雨,我问兰兰:今天打什么伞?
仿佛现在的兰兰穿越到十几年前一般,她说出了跟“袜子埋怨暴击”一样的一番“掉伞埋怨暴击”,然后,居然给了我一把纸油伞。
虽然是小学生,当时已经觉得如此与众不同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我尽量低着头,但到了学校门口,同学们不可避免地发现了我这把特殊的鲜艳的伞,都过来围观。他们普通的钢制伞骨不小心戳到我的伞上,一戳就是一个窟窿,到放学的时候,我撑回家的伞上已经多了3、4个窟窿了,我撑着破伞,一路流着眼泪回到了家。
高潮是,第二天,兰兰将窟窿上贴了几张“补丁”,就让我继续打着去上学了。
这件事对后来的我产生了如何的影响,现在也无法一一对应,我只知道,当我看到兰兰手里的“丝袜”,我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勇敢的战士妈妈了,我变回了那个在放学路上,对人生为何如此充满困惑的,哭泣的小学生。
于是接下来,沉浸在委屈中的小学生,对洗漱完毕却还到处晃悠的幼儿园小童大吼了一声:“快点下楼!”。
小东西顿了一下,低着头出了房间。
待我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时,我看见小东西站在楼下,绞着手,抬头看楼上,泫然欲泣。
附身的小学生顿时退散,我怔怔地看着小东西,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
后记:
教养从来不是单向的。
人们只要在一起,就会相互影响,不论身份贵贱,地位高低。重要的是觉察到那些对自己的影响,以及自己因此而产生的情绪。
比如在兰兰在进行“袜子埋怨暴击”的时候,对我的影响是,我立刻产生了“兰兰埋怨暴击”,因此在处理事情的态度上,我并没有高明一点,并且我还将随之产生的情绪,发泄在了小东西身上。如果没有自觉,接下来,我会陷入埋怨兰兰,心痛过去的自己和自责自己不是个完美妈妈的情绪上。
我最近在看的《转变之书》里,讲到一个觉醒的过程。所谓觉醒,是指本以为妈妈就应该是完人,却发现其实妈妈也是人,跟我们遇到的所有其他人一样,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各种自己的烦恼。
觉醒让人不再活在虚幻的世界里,父母都知书达理,偶像都完美无暇,朋友都肝胆相照。一旦发现一点与想象不符,就花费大量的心智带宽去想:为什么会这样。
哲学将人认识到的世界分为应然和实然,应然是“我觉得应该是这样”,实然是“实际是这样”,我们对世界的认识越靠近实然,越不会将精力过多的放在“埋怨暴击”上。
幼儿园为什么不管孩子穿不穿袜子?因为幼儿园就是这样。
我为什么老是要掉伞?因为兰兰给我的伞都太难看了。
兰兰为什么总是爱抱怨?因为这就是兰兰。
对情绪产生及时的“自觉”,用觉醒之力去发现世界的实然,才能有更多的心智带宽去思考:既然这样,接下来怎么办?
毕竟冬天到了,没有人会穿着短袖瑟缩着问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而是赶紧滚到室内,插上暖气,裹上棉被,笑看窗外的北风呼呼。
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