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墨痕

元祐三年夏,汴京的雨裹着槐花的甜腥淅淅沥沥下了三日。沈砚之倚在雕花木窗前,看着檐角垂落的雨帘将朱雀大街晕染成一幅水墨,案头摊开的《太平广记》已翻到卷边,却仍未寻到能解这烦闷的字句。

“公子,该用午膳了。”书童青梧捧着青瓷食盒进来,掀开盖子,白玉盏里的莼菜鲈鱼羹还冒着热气。沈砚之挥了挥手,目光落在墙角那柄竹骨油纸伞上。自父亲三月前外放杭州,他这国子监监生便成了赋闲之人,每日困在沈府西院,连窗外的雨都生出几分恼人。

油纸伞撑开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沈砚之踩着青石板上的水洼,漫无目的地往城南走去。雨丝斜斜掠过伞面,沾湿了月白锦袍的下摆。拐进一条窄巷时,忽闻得一阵清越琴声,似从雨幕深处飘来。

循着琴声望去,巷尾一座朱漆剥落的小院半掩柴扉,院中积水倒映着粉墙黛瓦,倒像是幅流动的画。琴声从正屋传来,沈砚之鬼使神差地推开院门,伞上的水珠落在院中的芭蕉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琴声戛然而止。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女子身着月白襦裙,髻间只插一支木簪,手中还握着半卷宣纸。“公子贸然闯入,不知有何贵干?”她的声音如泠泠清泉,却带着几分疏离。

沈砚之这才惊觉唐突,忙拱手道:“在下沈砚之,偶闻琴声,一时失礼。”他瞥见屋内墙上挂着几幅墨竹图,笔力苍劲,与寻常闺阁女子的画作大不相同。

女子微微颔首:“原是沈公子。小女陆清如,以卖画为生。”说着侧身让他入内,屋内陈设简陋,却收拾得一尘不染,案头狼毫、砚台与颜料错落摆放,倒有几分雅致。

沈砚之在竹椅上落座,目光被墙上一幅《雨中听琴图》吸引。画中女子独坐亭中,雨打芭蕉,她却神色悠然抚琴,意境空灵。“此画...”他正要开口,忽闻得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娘子!陆娘子!”一个中年汉子撞开院门,浑身湿透,“宫里来的公公说,官家看中了您的《墨竹图》,要您即刻入宫作画!”

陆清如的手微微一颤,手中的宣纸飘落。沈砚之俯身拾起,发现纸上是未完成的《雨巷图》,寥寥几笔,竟将方才他撑伞立于巷中的模样勾勒得栩栩如生。

“既如此,我这就随你去。”陆清如转身收拾画具,却见沈砚之已将油纸伞递到她面前:“陆姑娘不妨用此伞,雨势渐大了。”

陆清如接过伞,目光与他相撞,又迅速避开:“多谢沈公子。”她将画具装入竹箱,临行前从案头抽出一张素笺,“这是方才所作,权当谢礼。”

沈砚之展开素笺,上面只题了一句诗:“雨入闲庭墨作花”。墨迹未干,似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待他抬头,陆清如的身影已消失在雨巷尽头,只余满地积水,映着破碎的天光。

雨还在下,沈砚之握着那张素笺,忽觉这连绵阴雨也不再烦闷。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在这寻常的雨天,遇见不寻常的人,留下一段墨香萦绕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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