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给母亲打电话,她都兴致勃勃地说:“我们走路呢。”昨天同邻居大嫂,今天是隔壁小刘小蔡,还有东地的大姑等等。
而且她们走的不亦乐乎。我总是免不了叮嘱:天黑,小心点。
“黑啥黑,有路灯。”
是呀,村里早都安装路灯了,不仅如此,村里所有的路都变成一马平川的水泥路。
记忆中的乡村早已捐给历史了。
小时候,我最怕天黑。事实不是胆小害怕。因为我是家中老大,照看弟弟妹妹是我的必做作业。白天爸爸妈妈下地干活,我负责看护,照顾他们吃饭,监督不许他们乱跑。他们也很听我的话。
但是,天一黑,爸爸妈妈仍不回来。一会儿弟弟害怕,一会儿妹妹要哭。我们守着一盏灯,那时我们村是用电比较早的。但是,灯泡发红,瓦数低,所以并不十分亮。再加上刚刚用电,技术不完善,常常跳闸,或者烧坏灯泡。
这时,必须摸黑找到马灯,火柴,点灯。突然停电也是常有的。忽然灯灭,才知道漆黑一片的感觉。这时去黑黑的房间摸索找灯、火柴的任务就落在我身上。那一刻,对一个孩子来说,真是害怕。那时,老鼠特别多。有一次,我在黑暗中摸火柴,居然抓到一只老鼠,软乎乎的,温热的东西在我手里一动,我吓得大叫起来,扔下它,逃跑出来。
弟弟妹妹都吓哭了。我赶紧搂着他们,又是安慰,又是劝说。
后来 ,爸爸妈妈回来,笑我憨大胆。不过,此后妈妈回家早多了。我的心也放下了。
不知不觉到了上学年龄,我上学了。弟弟妹妹也长大了。
小学三年级,我们开始上早学。教室里黑黑的。我们开始自己制作一盏灯。用废旧的墨水瓶装煤油,再用牙膏袋剪去袋身,找一绺棉线从中穿过做灯芯。这样一个简易的灯就做好了。
早学时,每个人都点灯读书。老师未到时,大家并不读书。比比谁的灯亮,谁的灯芯粗,说着笑着,好不热闹。满教室煤油味道,满屋子光明,满满的快乐。
有一次,一个男生用灯火烧了前排女生的头发,俩人打起来了。女生义愤填膺,男生豪情万丈。教室沸腾了。一场战争打起来,教室成了战场,炮火连天。有拉架的,有帮腔的,有起哄的,还有浑水摸鱼拉女生辫子的。一时哭的,喊的,叫的,嚷的混作一团。
“老师来了!”平地一声雷,不知谁喊了一声,教室瞬间鸦雀无声。静静地,大家屏住呼吸,互相看着。
大约过来几秒钟,发现根本没有老师。大家哄堂大笑。就在笑的波峰达到最高温度,矮矮胖胖的闫老师从天而降,巍然站在教室门口,两只眼睛探照灯一样扫视教室,脸能黑出雨来。
几十个学生瞬间石化般僵在原处,仿佛呼吸都停止了。
接下来,是山洪爆发。始作俑者被拉上讲台,一个个低着头犹如上了断头台一样沮丧。
这一天被深深刻在小学的时光柱上。转身,我们迈进中学的大门。
中学时,班里用电灯,后来用电棒。不知为什么,电棒总是烧坏,有时烧得红红的,一闪一闪,怪吓人的。班主任买了汽灯。每天,专人负责烧汽灯。一个男生是烧汽灯的高手,我们都叫他灯神。
每天,天不黑,他就开始卯足劲打气。当然,比他劲大的男生多的是。据说,这是技术活。他名字中有一个“海”字,却是烧灯高手。我曾想:这是不是万物相克呢?至今不知道。
初中最令我记忆深刻的远不是这件事。我对灯火阑珊的理解是 回家的路上灯光。
我家离学校大约三里路。我步行通常15到20分钟。白天,这都不是事。最难熬是晚自习放学。回家有两条路。卫星河东是青年路,那时铺的是砂礓,比泥巴路强多了。关键是这条路是新开的,路两旁栽的是冬青和松树。路东是田野,有一片坟地。这片坟地埋着的都是非正常死亡的。大多是寻死上吊,喝药自杀的年轻人。老人说:“这样的是凶鬼,本家都不让这样的死人进祖宗坟茔。这样的人做鬼也不会安分。晚上常常出来兴风作浪。”
小小的我,每天放晚自习,走的很快,希望跟上别人。从学校出来有一段路有人家,所以,并不怕。从最后一户灯光到我们庄,这段坟地在中间,怎么也绕不过去。最关键是到中间这段只有我一个人。那时,这段路每天多少步我数了无数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们庄第一户灯火。此时,我才舒展开来。
如果遇到阴雨天,可想而知,怕的程度又深一层。怕鬼火,怕路两旁的松树。那时,我特恨种松树的人。诗里的松树那么壮美。路两旁的松树,夜晚怎么看都像人一样,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欢快。
如果路东刚埋了新坟。我就选择河西岸。西岸是河坝,泥巴路两边都是庄稼和树。这比河东好的多。但是,那时计划生育最疯狂。卫生院引产的死婴都埋在河坝上。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老金挑着桶,白惨惨的死婴倒下去。吓得我跑着回家,害怕,呕吐的眼泪汪汪。妈妈开玩笑说:“那么多死孩子,一个出一个手指头,你都跑不掉。”
河西岸的路南头是敬老院。一排排青砖瓦房整整齐齐,每间房都有电灯。那时是我最温暖的记忆。只要看到敬老院的灯光,离我家就不远了。
小学时,每年三月我们都到敬老院帮老人扫地,擦桌子,打水,叠被等等。我们女生也会给老婆婆梳头。
所以,有好多老人都认识。住在最后排的老奶奶,每晚都亮着灯。我想也许就是专为我照亮的。
岁月神偷,不知不觉我已到中年。如今生活在城市,再也找不到漆黑的世界,再也没有魅影令我害怕。
时常还会想起那些灯火阑珊,只是不在害怕。留在记忆中的那些人越来越可爱,记忆中的灯火依然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