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医院在人们心灵中若有若无地显现为这样一种客观存在:罪恶降临在邪恶精神上的应验之所。对此,我们首先应该清楚,那类从天而降的天启式惩罚——疾病忽然就让一个人明白好好活着的意义,并不存在。其次,明确我们只是被突然地告知:在截至得病前的这段日子,我们怎样对待自己的身体、生活和生命。最后,抛弃加诸于疾病之上的种种隐喻和解释,让它们独自面对心灵的审视,这时,只要做出一个决定:我以后的人生,还要不要延续这样的生活方式?
除此之外,在医院里还能听见各种各样对生命的欲望。有的人吊着白色盐酸水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告诉隔壁流出黄色脓水的病友:“我已经看透了,活着没有意思”,这样的人,对生命最有欲望。至于另外一些、那些被突如其来的疾病惊愕到,不断反复向别人抛出“为什么是我?”的问题的人,朋友,什么叫事所必然呢?作为命运选中之人,我们自认为有权力发出这样的疑问,但一旦疑问被说出,对命运的亵渎就已然存在不可更改了。这些人的欲望枝枝节节的缠绕在生命之树上,只在光线倾泻下来的时候才会舒展。
可是,”患有疾病“和”在医院“对那些只是遭受意外之人呢?我听说有个作家因为触碰了一朵玫瑰,伤口感染,患上可怕的白血病,随后就在病床上去世了。他那篇写玫瑰的诗于是成了他的墓志铭:“玫瑰,呵,纯粹的矛盾,乐意/在这么多眼睑下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睡梦”。这样说来,似乎遭逢意外之人并没有遭遇意外,正是在他身上所发生的邂逅了他所欲望的。
那么,当一个12岁的小男孩从躺着的担架上惊醒,朝医生大喊出“救命啊”的那一秒,他的欲望,意味着什么呢?这个小男孩,因为煤气中毒被送到这里。
是的,敏感的你已经猜到了,这个故事不关于疾病和医院,它关于爱情、神奇,并混合着大量蜜和糖,或许应该让作者再加些牛奶。
那么,我在这里,作为读者,忍不住要剧透给你们的是:事情确实因为小男孩的那一声大喊改变了,有个从他面前匆匆而过的正好也是12岁的小女孩听到了这喊声。她回过头、面没露任何微笑、用神秘的眼光直视、不对刚才的事做任何评价、扔下了一张空白的纸条,然后离开了。小男孩抓到了这张纸条,瞬间领悟到了这件事将在他人生中的不同寻常,他忘记自己身处何处并呆住了。这时他的母亲正好扑上来、使劲摇晃着仍在思想迷雾中的儿子,一个劲地跟他诉说自己忘记关煤气了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