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人拆穿他的谎言。
他从纷乱吵杂的人群里出来,站在离车流最近的地方,望着正在不断闪动的行人灯。
他在等。
等的那人已经走了。
她或许还会回来?他心存侥幸地想。
事情总还有回旋的余地吧?他掏出烟盒,把开口方向在掌心跺了跺,取出来一根烟放唇间叼上。
风太大了,他背过身去点火,依旧是刚擦开火苗转瞬就索地一声扑灭了。
有人的帽子被吹到了马路中央去,在气急败坏的惊呼声中被碾得老远去了。
他忍不住笑,幸灾乐祸。干脆连烟也不抽了,捏在了手里,悄然退后了几步看着那只能眼睁睁望着帽子被车轮碾压的陌生人。
秋天来的头几天,气温骤降,风大得把人的衣衫吹鼓起来,有人顶着风走,有人被风推着前行。
都不是那么顺利。
他换上了一件黑皮夹克,背头梳得油光发亮,脸窄而瘦,有一些胡渣,腿长,皮鞋也亮。
皮夹克里是一件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一颗,还系了一条好看深色领带。
他站在风里迷着眼,看起来迷人。
她当初也是这么说的。
她说,宝贝你知道你有多么迷人吗?
是在床上说的。
在这样的场景下,不知道是加深了她话语的可信度,还是削弱了。
他弄不太清楚。
于是他开始慢吞吞地仔细揣摩起来。
她很瘦,瘦骨嶙峋的。他的手在她背上抚摸过去,像在连绵起伏的丘壑上滑过。
他低头吻她的肩膀,咬她的锁骨,吮吸她的颈窝。
她的头发长而乱,有难以分辨的香气。
她说遇到他以后就换了一款更贵的洗发水。
是吗?他想。
这是什么意思呢?
绿灯亮了起来。
他夹在人群当中熙熙攘攘地往前走。身旁有人与对面的行人相撞,文件散落一地,又被风卷开。
不出意外这条路马上就会拥堵起来。
这该死的风。身旁有人低声咒骂。
他回头看了一眼,计划晚上开车不走这条路回家。
路边的咖啡厅有人坐在外边看书,角没掖住,风就把它的纸页扯得哗啦作响。
百叶窗猛地合上。
他伸手把桌上的东西统统拂到地上去,哗啦啦,有什么东西滚到角落里,再也找不着了。
他抱起她放在桌上。
把她双腿抵开。
闷哼一声。
他坐到咖啡馆里。
身旁有情侣,神色暧昧地咬着耳朵,不知道说到什么,女人抡起拳头轻砸在了男人胳膊上,继而又笑,两人起身拉扯着离开。
服务员上了一杯咖啡。
再给我一杯水,谢谢。他说。
他埋首吻她,嘴里含的水顺着舌头缠绵地往下淌。
她咳嗽起来,埋首到他胸口,身体一阵阵摇晃。
他要她叫他爸爸。
她就顺从地叫。
爸爸。
啊。他合上眼。身体如电击般一阵搐动。
我要走了。这时候她说。
他靠在床边休息抽烟,去哪?
回老家。回去嫁人。
哦。
咖啡厅门口的铃铛响了响。
这风可真大啊。来人大声抱怨。
可不是,简直跟要把这地方整个翻过来似的。
听说台风要来了。
这叫什么你说,灾难片,地狱模式。
干脆点,把一切都毁了才好。
结婚?他默然。
结婚有什么好的。
留下来,跟着我。他半开玩笑。
你娶我啊?
…他深吸了口烟。
你娶不了我,她自答。
我是小姐,你是客人。
我知道你呢,你不开心,找乐子发泄嘛,其实失恋呢,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条件这么好,有的是姑娘喜欢你。
我没有不开心。他突地开口。
你有嘛,我看得出来。
怎么呢。
你不开心的时候,好像更迷人一些。
他低头笑。
你这么会讲话,以后你嫁的老公也会对你好的。说罢他照例从钱夹里掏钱出来。
她摆摆手。我不要你的,你收回去。
你这是做什么。
你当我蠢嘛,讲出来怕你笑我。
讲啊。我要你讲。
她默了半晌。
林先生,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不是应该来这种地方的人。
拿钱我怕脏了你,你就是要干干净净的才好。
你不开心,来这里会更不开心。解决不了的。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林先生,你要好好保重。
嗯。他慢慢起身穿上衣服。
你下次要是再来,我就不在这里了。你找人洗脚可以,千万不要再找小姐了。她送他出门,再次叮嘱道。
蠢家伙。他暗斥。
你搞错了,我没有不开心,老子开心得很。他转头恶狠狠撂下一句。
晓得了晓得了。她笑盈盈。
谎话。
他说的谎话。
她也没有拆穿他。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拆穿他了。
他可以裹着开心的假象活下去了。
就像这样。
被大风卷过一样。
hym 写给仲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