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神这么早便回来了!不是要过了晚膳时间才回来吗?”寒曦笑脸相迎道,不料岚霜却有些慌张。
“幸亏去妖界找妖族公主时没被润玉撞见,他定会问我那日在七政殿同棠樾说的话,到那时,我可就惨了!”岚霜心中正暗自庆幸,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天打五雷轰!
“雪神出门时着的梦羽秋香斗篷可是忘了拿?”寒曦的话让本来已经坐下的岚霜“腾”地站起来。
“啪”的一声,岚霜拍了一下脑袋,她人回来了,那斗篷却不知所踪,她这记性,真是令人发指!
斗篷是用梦咏蚕丝织成,正适合春秋之季,因梦咏蚕吐丝漫长,这披风做的不易,不想如今竟让她忘记了,真是该打,该罚!
转念又一想,如此一来,这斗篷不知有没有被妖族公主拾到。还没等岚霜想更多,外面的寒曦便拿着一个信封走进来,“刚刚妖界落羽公主的笔信,想是给仙上的。”
岚霜接下,拆开信封,只见一个纸条,写着:
君披风落下,拾以天帝,望知。
也许世间就是有许多奇怪事,反正这千年也出不来的怪事不偏不倚地就落到了岚霜头上。
“总言之,要怪就怪我莽撞,惹得现在到璇玑宫门口踌躇不前。”岚霜心中暗暗嘲讽自己。
如今却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她只得在璇玑宫门外等候,盼着能遇上邝露,能给润玉带句话。可这两人好像串通一气,一个也没出来,甚至璇玑宫中少有的几个仙侍都不见踪影。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风中吹过一丝凉意,岚霜左等右等,等到月上枝头,也等不到人。反则是有两位仙侍将璇玑宫大门闭了,岚霜跑过去想冲进去,却差了一步,心想:“这倒是麻烦了,人家把门都闭了,想必是休息了。不过也好,正好趁润玉不在,将披风拿回来,在凡间没少学东西,今日也出来露一手!”
且说润玉有意无意冷了岚霜几个时辰,心中正得意时,忽看邝露走进来通报:“陛下,雪神不见了。”
这倒是超出润玉的意料,“刚才还在门外?难道是知难而退了?”忽抬头看了天际,润玉对邝露说道:“天色不早,你先去休息罢,我还有些事情处理。”
“是,陛下早些休息。”邝露敬礼后便离开了,润玉心中却是疑惑,站起身来,轻轻走出七政殿,微风抚槛,却又添了一丝寒意。
“倒真是不见岚霜的踪迹,莫非……”润玉正想着,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忙转身,却看见一个女子身材,从墙边站起。她显然是没有看到润玉,满意地拍拍手,掸了掸身上的泥土尘灰,猛然抬头,却见那白衣君子早已瞧着自己,脸颊两侧略有泛红。
润玉轻步走过去,仔细看清楚之后笑道:“岚霜仙子如此之晚可是有何要事?”他瞧着岚霜有些灰扑扑的额头,心中甚觉可爱。
岚霜尴尬地笑了笑:
“算……是吧……”
她粗重地喘着气,用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说,心中砰砰直跳,手中热汗未干,冷汗早已冒出来。
“那,雪神是如何进到这璇玑宫里的?”
润玉侧身让出一条路给岚霜,心中虽猜到她的目的,却猜不到她是如何悄然地进到这里来,难道是邝露忘了设结界?
“当然是……爬墙了!”
岚霜指着身后的一堵墙,有些得意,润玉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种方式,痴呆片刻,只得一笑掠过:
“雪神真是……奇才。”
“多谢天帝夸奖,邝露上仙在璇玑宫设结界时,只有那一处墙头还未设,我便只得赶在这结界设完前爬上去了……”
岚霜解释道,润玉并未追问其他问题,只是回身走向七政殿。
“对了,小神深夜拜访,多有叨扰,有一求于陛下,”岚霜试探地说道,见润玉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岚霜心中窃喜:“这事十有八九成了!”
“不知雪神有何事?”
“今日我有一件披风落在妖界,敢问陛下是否有见到?”
“本座今日去妖界,确拾得一件秋香色羽披,若这件披风是雪神之衣,便叫邝露给你送过去罢。”
润玉面容波澜不惊,这倒是出乎岚霜的意料。
“多谢多谢,若润玉君没有其他的事,小神,就先告退。”
岚霜心中欢喜,披风拿到手,下一步就是赶紧抽身离开。
润玉并未回答,只是低下头看着奏折,岚霜识趣,便行了礼,刚刚转身,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
“雪神可否陪我去布星台一走?”
“毕竟晚上也是无所事事,不如去布星台一看,听闻布星台能调动天上的星宿,润玉在做天帝之前是夜神,定对布星台熟悉不过了。”
岚霜看着身边那袖浅青色的衣袍,心中复杂。同润玉出了北天门,不远就是那布星台了。
不过这布星台倒是奇妙,一个牌匾之下只有一个泛着银光的结界,润玉多年在这里进进出出,自然熟悉不过,径直穿过了这个结界,岚霜急忙赶上去,两人走进结界,一座白色的台面,面对着却是广阔无尽的一片星空,今日的夜空未布星,仍是只有孤月惆怅。
“今日霜降,尾火虎,就布九星尾宿罢。”
唤起莹盘,重操布阵,轻描淡写,挂几颗璀璨星辰。调试位置,悬定间隔,行云流水,排一列九星宿主。
白衣翩落,几缕淡蓝色尘光环绕,青丝飘漫,一束流火划过天际,随之有一片天之火飞过,正如烟花绚烂,又不失仙雾点缀。烟花流火之下,那陌上人转头,唯见一抹朗月入怀。
“果然果然,不愧是天界之主,六界为上!”
岚霜不禁心中感叹,润玉瞧见岚霜敬佩的面容,轻轻笑言:“本就当了千年的夜神,今日未同仙子说明,有些失礼了。”
“凡间有:‘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如今便是:‘今朝幸观布星景,如揽天画目似惊。’天帝今日带小仙来此地一观,高兴还来不及呢!”岚霜兴奋地说,“自出世以来,虽见过几次流星雨,却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欣赏过,此夜甚好!”
润玉笑,可忽然又消失了,正如那昙花一现,不过刹那间,随即面色又变得忧沉,“不知仙子可知今日是何日子?”
“不是……霜降吗?”岚霜心生疑惑,思来想去,在霜降并无重要事情发生。
“是啊,今日是霜降……”润玉慢吞吞地说道,千年以前,他若先遇见她,也许,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岚霜转头看向润玉,见他沉落不语,便转起兴致去看天空,忽然莞尔一笑,润玉不解,岚霜轻声说道:“不知润玉仙可知霜降有何意义?”
“如何?”
“霜从天降,六界皆被霜覆,冰莹剔透,光露冰湘,正是一年好时光。”岚霜轻声吟道,她忘了在哪本书里出现过,只觉得甚是上口。
“霜雪易散,也许只是如昙花一现罢了。”润玉眼中虽淡然,岚霜却仍感觉出那朦胧的忧伤。
“昙花虽只是夜中一现,却高处不胜寒,比起那千岁长柏,终年在那里一动不动,昙花却是绚烂的。”岚霜争辩道,润玉听到后转身问道:“你真的是那么想的么?”
“当然,”岚霜向来是爽快之人,说话也并不会撒谎。“若是千百年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要是我,早就厌了。”
润玉并未回答,只是轻声念了一句诗:“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
“不知陛下是准备做哪块淡云啊?”微风轻轻抚过她笑意的面颊,将她的裙袍吹乱。
“只要做一片浮云便好。”
“今夜风尘俱静,敢问润玉君这浮云在何处啊?”岚霜早就布下陷阱,润玉果然跳进去了。
润玉愣了一下,方笑:“怪不得连邝露都说雪神仙上机灵,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瞧着润玉,岚霜心想:“知道本神机灵,怎么偏要为难本神爬墙?难道是故意看我笑话?”
“不知雪神可知道击鞠?”
正当岚霜思索时,润玉突然问道。
“啊?击鞠?”岚霜心中的石头忽然被提起来,重量更大了。“击鞠,击鞠……”
“今日见雪神快马奔腾,手中持有球杖,想必,定是对击鞠有甚了解罢?”
“完了完了,东躲西藏还是被看见了!”岚霜心中暗暗叫苦。
“略知皮毛罢了,”岚霜的回答模棱两可,表面上坦然,心中却在打鼓“也就是……在凡间打过几个纨绔子弟,不出一个时辰便获胜——”岚霜话刚出口忙就捂紧了嘴,眼睛里有惊悔交织,转身猛的拢住润玉的耳朵,“就当你没听见了!”
润玉忽感到一阵轻风笼罩在耳畔,这倒是吓了他一跳,呆了几秒,脸颊微烧,冰凉的手指将贴在耳朵上的暖流移开。
岚霜感到手上一丝寒意,原来,那双修长而苍白的手竟是如此冰凉!
岚霜感觉手被握的有些紧,润玉的手怎么也放不开,岚霜抬头一看,见润玉的眼中映着万千星辉,仿佛人间烟火,她这万年来竟没见过如此繁华的眼睛。
一双玄目映清梦,两处颦蹙牵闲愁。
润玉见面前人脸颊泛起涟漪,目帘初开。似一只蝴蝶略过,留的一笑慧妆里,却问此地空觉意。
一声鹿鸣从空旷的布星台边穿出,岚霜转头看向入口处,“原来是魇兽来寻主人了。”
岚霜开玩笑道,润玉也转头望去,不知何时放下了岚霜的手。
“小魇兽,你怎么在此啊?”
岚霜俯下身去摸着魇兽毛茸茸的脑袋,魇兽则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甚是可爱。
“唉对了,”岚霜突然直起腰来,“我前几天的伤不能白伤,不知我们的天帝陛下是否有意中人?”
“并无。”
润玉说的是实话,自那日后,他便不再去姻缘府上,恐怕,近些天难见到叔父了。
“并无?不娶天后纳个天妃也好啊!”岚霜嘴上说着,心中暗暗想:“好歹不能一个都看不上吧,那这天界的门槛也太高了!”
“我在等一个人。”
“不知是哪家的女仙有此殊荣?”
岚霜想着润玉同锦觅的婚约已成南柯一梦,润玉难道并不心仪锦觅?若真如此,他又在等谁呢?
润玉倒是朦胧略过:
“不过是翻来覆去的事,也许她早已不见了罢。”
笑中却带暗愁苦,话中却含冷玉冰。那苦那冷,想必只有他一人才知道罢。
岚霜眼幕垂下,“那,小仙也没有什么美言妙句,只愿润玉君觅得良缘,若是寻不到缘分,便做个散仙逍遥一生也罢!”
忧愁并非殇情事,寻得漫颗红豆生。
二人回到璇玑宫已经快到三更天,天空中的颜色已变得清浅,“想必,卯日星君都要上值了……”
岚霜疲倦地说,润玉早已习以为常,自然不困。天界四季如春秋,微风虽有凉意却含暖,天光已泛鱼肚白,由浅至深,为天空涂上一抹霞色。忽然间,阳光斜过大大小小的屋顶,将二人身后一处染成墨色。
“打扰良久,天色已过,润玉就不送雪神回落雪斋了,多谢雪神布星台相解,甚妙。”
“天帝过誉,还望小神此番推衍能为天帝解心中之惑,明日的击鞠赛还望天帝能作六界之统帅,在下先行告退。”
岚霜翩翩然转过身,烟拢中一身影渐行渐远,润玉站在原地,风将青丝拂乱,双眉舒展,清眸中一丝喜悦,嘴角涟漪流过。
他要等的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