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尼禄王》是天才之作不仅因为作者令人惊艳的丰赡想象力，还因为他对小说艺术的把控和创新。《尼禄王》的叙事结构对我而言是新鲜的。无咎写作《尼禄王》时，盖在少年、青年之间，其驾驭作品的能力丝毫不逊四十、五十之人。这也是他天才显现的地方。乔伊斯写《都柏林人》，麦卡勒斯写《心是孤独的猎手》，年纪都在二十上下，我曾惊为天人。因为他们写的根本不是他们那个年纪的人的事，而是写了从少年到老年的整个人生的事。《尼禄王》则以另一种形式彰显作者的不羁之才。语言的雍容华贵和诗意的学究意味，一洗乡土文学的泥滓沉渣，令人获得另一种语言（拉丁语）艺术形式的美感。
我曾在某处看到无咎自己这样说：《尼禄王》，我的青春，我的游戏生涯，我的拷问和脑洞……但我不这样认为。我看的是一部豪情万丈、想象力超群的杰出作品。我看到的是一位天才之性，无往不复的杰出作家。无咎说《尼禄王》不是他最满意的作品，却是我最满意的作品。这可能缘于我自己喜欢读小说，偶尔涂抹几句以自娱而稍有心得之故。
论者或以为无咎的《尼禄王》是在重述古罗马史，我一点也不赞同。把小说写成历史，它就不是历史；把历史写成小说，它只会是小说。我只看到一部小说，一个充满诗意和半神话世界的故事，你可以说是“戏说”古罗马史，但这不是我们曾经看过的戏说乾隆、戏说康熙之类的通俗消费品。无咎的戏说是一部超现实主义的经典小说，他叙说的是想象中的天马行空的古罗马史，历史的真相已经退居二线，让位于小说的阐释、暗示、象征、表现功能。然而它又可能是最真实的历史，因为它不厌其烦叙说了历史人物黑暗幽深的内心世界以及他们带有梦幻感的意志被投放到真实世界里对现实的牵动、搅扰、左右和构建。很难把《尼禄王》进行归类，也无法给它贴上标签。
尼禄王是不是具有虚无主义倾向甚至梦幻倾向，是不是一名艺术家，其虚无主义性格是否与今日的时代氛围暗合，我并不关心。我只关心小说的品格和品位。如果我们过分重视小说对政治的暗示和隐喻作用，则博尔赫斯的一些虚构故事将变得无足轻重。这是我无法忍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