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春节,候鸟般回到故乡。
兴宁西出口下高速,呈现在眼前的绿化带,新楼盘,熙熙攘攘的街市,粤A粤B粤M……挤满公路,久别重逢的家乡,变化令人惊讶而欢喜!
每每满怀热情踏上家乡的土地,投入家庭温热的怀抱,一切却是陌生的。从车窗往外寻曾经熟悉的街市,只能找到几处叫得上名的淹没在新建筑里的老房子,更多的是叫不出名的新大街,新学校、新楼盘、酒店商城星罗棋布,人多了很多,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迎面而过的都是陌生人,偶尔遇见熟人,却大有“他乡遇故知”的热乎,一股本是故乡却成他乡的味道涌上心头,酸酸的。到商店购物,用未改的乡音攀谈,试图融入市井,他们都把当外地回来的。乡音虽未改,小城却与我疏离。
随着改革开放近四十年的发展,中国城镇化率急剧上升。正是在这个城镇化大潮中,我也赴他乡追逐梦想,带着对故乡的眷恋,到深圳成家立业,然后每年春节又像候鸟般回到故乡。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小城,也涌进了大量从乡镇、山里迁来的农民,他们洗脚上田,住进高楼,开起商店,当起城里人、小老板,成了城里人。
我回乡过年,奔的不是团圆,因为父母兄妹都已离开小城,定居大城市,是家乡还有旧房子等着我们,还有想念的亲朋等着我们。
回婆家过年,则有团圆之意。家婆生有五男三女,女儿出嫁,五个兄弟,组成五个小家庭,都从广州、深圳回来,五个小家庭重新组成大家庭,同住在一起。大家庭里的过年是十分热闹的。一个个在大城市蜗居的小家庭度日的孩子,突然进到一个房屋宽大,笑语喧天的大家庭里,大有“忘其所以”的飘飘然的感觉。兄弟妯娌都有许多别情要叙,兄弟是在喝茶和看电视之间交流着,妯娌是在忙乎着家务时交流着。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体会到我们这个大家庭是一个整体!
从十二月二十三祭灶那天起,大家就都忙活起来。最先是敬家神,然后是忙扫房,用很长的掸子将屋角的蛛网和尘土,都扫除干净,又抹干净家私,大门贴上新的鲜红的春联,就是准备得差不多了。
过年的前几天,最忙的是女人们。忙着打点孩子们过年穿的新衣鞋帽,还有一家大小过年期间所要吃的传统菜品,好像只有这样才有安全感。采购很多海参、猪蹄、五花肉、鸡等,用红曲,娘酒等许多佐料,焖制好,一盆一盆放好;还蒸好一藏一藏的萝卜糕、甜粄;炸好腐卷、油果;煎好酿豆腐;备好一瓮一瓮的娘酒。动口不动手的年轻人、男人们,虽然口头上说着,不要那么辛苦了,反正我们吃不了多少,意思一下买现成的就好了,可是说这话的,无一不同时又说着:“什么都还是妈妈做的好吃”,这话往往成了妈妈们干活的动力,即便腰酸背痛,也心甘情愿地劳作个不停,这些过年的传统食物,大多称不上美食,基于它们的寓意,都要赞着吃,以犒劳辛苦制作的人,量多到能吃到赏灯!
除夕,是最郑重的一天,白天,敬祖宗,必须回到乡下,在早无人居住的老屋,粗略打扫一通,贴对联,开灯,在厅堂摆上三牲、贡品、点起蜡烛,烧纸宝,对祖宗、观音、天地神门磕头奉香,最后点燃长长一大串的红炮竹,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辞旧迎新,满屋的浓烟散尽,便将贡品撤回。
回到城里,五点多,就开始准备年夜饭,最年长的老人传下的子孙,这一顿是要围坐在一起入餐的,人多,一桌坐不下,年长的和男丁坐大饭桌,儿媳、孙辈,另加一席,或干脆将客厅的茶几临时充当饭桌,席间,敬酒、说好话,祝福语和着酒菜;旁坐的,则嬉笑着,囫囵吃,至于吃的是什么、好吃不好吃,都不是大家关注的,吃的是团圆,吃的是新鲜,这样的团圆饭,除夕大年初一是要在一起吃的。大年初一,八点左右开饭,陆续入席,入席前,拜年、派发压岁钱,说上一大串的祝福语,客家人的好口才,也许就是从大年初一说一口流利的好话练起的。
年初二起,便是种种亲戚,应酬往来。
赏灯是兴宁人过年的又一高潮。家家高朋满座,翻新过的围龙屋是最热闹的,搬出去的人们,都会聚集到围龙屋来,禾坪上彩旗飘飘,舞龙舞狮,锣鼓喧天,鞭炮不断;厅堂上灯,敲锣打鼓,龙狮助兴,祈求财丁兴旺。晚上是赏灯的最高潮,烟花、纸炮放个没完没了;厅堂里,男丁猜拳喝酒,喧闹无比;到处是浓烟、火药味,遍地是红纸炮屑,踩上去,像北方下的大雪,可以没过脚。
回乡过年,家务事多,这篇文章不知中断了几次,就此搁笔吧。在此我敬祝我的人杰地灵的家乡,永远像现在这样地繁荣富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