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爸健康的缘故,老妈需要回趟老家,途径上海。这本来是一件毫无难度的事,但是因为老妈没有文化的因由,却不能简单处理。
从小到大,老妈对于我的学习鞭策一直未停歇过,她总是跟我说:“儿子啊,你看妈妈没文化不识字,一辈子吃了多少亏,说什么你也得争口气,考上大学。”这几乎是我认真学习的唯一动力,因为我亲眼目睹了太多的老妈因为没有文化而吃亏的往事以及那些妈妈酸楚的无奈的泪水。老妈还经常念叨一句话:“我要是上过学,我们这个家一定比现在好很多很多,你也不用吃这么多苦。”我在心底一直暗暗使劲,我一点要考出去,绝对不能憋在村里。没有文化,学习不好,是可耻的。
我无法想象老妈的无奈。我的外婆早在我妈妈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外公则在我五岁的时候辞世。老妈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可老妈不怨天尤人,能吃苦,能拼搏,很少跟我说负面的事。但只有对外公当年因为重男轻女的缘故不让她上学这件事,耿耿于怀,每当提及,都黯然神伤良久。
我是比较担心老爸的身体,但是我更担心老妈的安全。老妈从来没有自己单独坐过火车。怎么上火车?怎么出站?怎么找路?怎么跟我把接上头?加之她又不会说普通话导致无法问路,加之动车又不卖站台票导致无法送到座位……我为这些事忧心忡忡,因为我无法感同身受这样一种与外界无法正常交流的处境。我努力想出了一些办法,比如给老妈带上智能手机并装上定位软件、比如在老妈的口袋里准备了一张写有我电话和家庭住址的纸条以及一些简单问路的便签、比如给老妈准备了一些吃的东西、比如提前跟老爸沟通好接头地点等等。
虽是这样,我还是在一片忐忑中把老妈送到了火车站,买的是一张D294的动车票。我问老妈:“妈,你害怕么?”老妈故作镇定,说:“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可我还是看出她非常紧张。我买了一张去东站的票,混进了候车大厅。利用等车的间歇,我一直在观察这批去上海的旅客,我想找一个可以帮忙的人,至少能把老妈带到座位。先后找过好几个人,但是简单了解后,都觉得不甚放心。有一位老大爷倒是很愿意帮忙,他是去上海看望儿子的,但是我看他步履蹒跚,一定没那个耐性和精力照顾另外一个老人,所以心里一直打鼓。不过也只能暂时如斯而已。焦虑布满了我的大脑。正踌躇之际,忽然看见一个小胖一路小跑过来——
因为我多年搞教育的缘故,立马判定这是个憨厚的学生,便上前攀谈:
“嗨,哥们,你是不是D294去上海?”
“是啊,还好赶上了。”
“那我能不能拜托你件事?”
“你说。”
“这样啊,我老妈也去上海,能不能麻烦你把她带到座位上。”
“没问题。”
“那能不能麻烦你到上海后,把她带到2号地铁入口处,我老爸在那等她。”
“啊,我也是第一次去上海,路况不是很熟,不过我尽力。”
“你只需把她带到地铁口就行了。”
“这样吧,我争取把她带到你爸身边吧。”
“啊,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了。”(老妈插话,可见老妈心里有多紧张)
“下车的时候,麻烦你记得提前点走到我妈身边,我怕他不认路。”
“没事,我上车后,争取把座位换到阿姨身边,你放心。”
“非常感谢你。你是在上海工作么?”
小胖非常腼腆地说,他是开封人,今年刚从河南大学毕业,是个程序员,这次准备去上海找份工作。我就说了一些恭祝工作顺利、旗开得胜之类的话,并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然后,我就看见他一路搀扶着老妈进了车站。
大概下午四点的时候,老妈告知我跟老爸碰上头了。我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老妈对这个小胖可谓赞不绝口,一路各种照顾,一直牵着我妈的手,生怕老妈走丢。我给小胖去了个电话,他没有接。我便发了条短信:“非常感谢您的帮助,预祝你工作顺利!来郑州记得找我,一定请你吃饭!"
小胖回了句:“谢谢(笑脸)。”
我是个搞教育的人,所以经常听到一些诸如“90后不懂事、不靠谱”、“90后是毁了的一代”……的论调。但是,事实证明,这些都是胡扯。90后一样有担当有责任感,值得信赖。
是的,我遇着了一个可信的小胖,他是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