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妖铃】第二十回:蚕花娘遗恨苏州城

 四人辞别杭州,一路来到苏州地界。苏州城外,枫桥横卧河面,两岸红叶似火,映照清澈河水。

暮色降临,四人缓步踏上枫桥。墨缘仰观枫桥之上,月明星稀,江水悠然,心念一动,吟咏道: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此为唐代张继诗文《枫桥夜泊》,千古名篇。” 玉静道。

“张继落榜后,曾在此地夜听钟声,排解心中忧愁。”

玉静莞尔一笑:“你亦为落榜书生,而今却做了道人。”

墨缘苦笑不言,不觉间行至十字街口,见一杂货店铺门庭若市。

玉静上前与围观者交谈,得知此店欲要兑卖,需纹银一百两。

言语间,一位中年男子急急闯入店中,从怀中掏出精致银盒,从中摸出纹银交与掌柜。

围观人识得此人,是货郎赵大成。白天他走街串户,买卖货物,夜晚则睡于破庙,日子过得紧巴。

群人皆感惊奇:“赵兄何以有如此多银两?”

赵大成神秘一笑:“此不便透露,我欲在此经营杂货。”

众人好奇之下,见赵大成又自银盒中取出三两纹银,交与一匠人:

“烦请为我做一牌匾,上书‘大成杂货店’,可否?”

匠人得银,欣然应允。随后赵又从银盒中掏出五十两银子,高举众人前:“诸位久居此地,赵某今日欲请大伙儿酒楼一聚,共庆得店之喜。”

众人纷纷叫嚷:“赵兄今日得了大财,定要痛饮一番!”

待众人散尽,四人议论此人生活拮据,那银盒似乎暗藏玄机,或许为妖物所赠。

玉静眼波流转:“且待酒宴过后,我等寻机询问,或能得知一二。”

“小师妹所言极是,但不可打草惊蛇。”

午夜,酒宴余韵渐消,街坊纷纷离去。赵大成尚在沉醉之中,未察觉四人靠近。玉静轻步上前道:“赵兄,此银盒是家传之物?”

赵大成酒意熏熏,迷糊看着四人道:“此银盒并非家传之物,乃是我偶然所得。”

“赵兄能否方便透露些许?此物似乎非同寻常。”

赵大成摆摆手,摇头道:“此物来历非凡,我亦未敢深究。各位若有兴趣,日后我自当详述。”

众人皆感失望,见他醉醺醺离开酒楼,步履蹒跚向寒山寺而去。

寒山寺,位于枫桥之畔,因唐代高僧寒山居此而得名。钟楼悬挂巨钟,名叫寒山钟,钟声悠扬,曾引文人墨客驻足。

赵大成行至寒山寺后,寻得一柴房,便倒头睡下,将银盒紧握于怀,不久鼾声渐起。

渡济旋即口中念念有词,施展道法。片刻后,赵大成呓语连连。

“赵大成,你如实说来,此银盒有何来历?”

赵大成呓语道: “银盒……银盒是狐仙赠送于我。”

 “前因后果,烦请详细告知。”

原来半月前,赵大成挑担憩于路旁,突然,有两只小狐狸从山口窜出,含泪凝视,频频点头。

望远一看,有一群猎狗与三猎人追来。赵大成心知其意,遂将小狐藏于担中,以破衣杂货遮掩。

不大工夫,三猎人上前询问:“货郎,可曾见两只狐狸逃窜?”

赵大成用手一指:“哦,方才往西边儿去了。”

等猎人们远去,他将两狐狸抱出,欲放回归山,转念又担心二狐再遇猎人,故带回破庙留宿。

半夜时分,破庙内忽闻窸窣响动,赵慌忙点上油灯,瞧见一只大狐舔舐二小狐。大狐见到赵大成,泪目叩首,三鞠躬后,领二小狐离去……

翌日破晓,赵大成又挑担行商。此半月他生意获利颇丰,欣喜之余,遂至酒肆犒赏自己。

正饮酒间,门外一青袍中年人邀饮。赵大成亦不拒绝,二人把酒言欢,日渐投机,一直喝到日落西山。

中年人邀其至家,赵大成欣然而往,不久来到一处大宅院,听闻两扇大门“吱呀”而开,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二童子。

中年人问:“你等瞧瞧,是谁来此?”

二童子连忙行礼:“恩公!”

中年人引赵大成至正厅,设宴款待,半晌道:“恩公心善,我实言相告,二童为我家孩,是昨日恩公所救小狐。为报恩公,我有个主意,枫桥十字街有杂货店欲售,恩公可去购下,此后便有家可回。”

赵大成长叹一声:“那倒是好,可无余钱。”

“我赠恩公一银盒,可生金三次,晨起恩公速去购下此店。”

言毕中年人掏出银盒递与赵大成。至黎明时分,赵被寒风凉醒,发现竟睡于老槐树下,四周更无庭院房舍。

赵大成心疑:“是昨日醉卧路旁?方才狐仙是梦中之事?”

但探手怀中,却发现果有银盒。喜出望外之余,遂依狐仙言语,往城中而去……

 “狐仙家住何处?”渡济追问。

赵大成面露难色:“委实抱歉,我并不知狐仙住于何处,只记得那宅院门楣上,写着‘狐仙楼’三字。”

圆良道:“既如此,你新得杂货店,可要经营得当,也需记得狐仙助力。”

“诸位放心,我一定用心经营,只是狐仙银盒之恩,无以为报。”

渡济收起法术道:“报恩之事不急。”

见赵大成仍旧鼾声如雷,四人决定先前往苏州城内,打听狐仙楼消息。

天明,城内街面皆是蚕丝商铺,工匠们正织丝造绸。丝绸于织机上流转,成各类华丽锦缎,如同云霞绚烂。蚕农则将自家蚕丝出售,忙与商贩议价。

苏州养蚕业盛行,因气候宜人,极适蚕桑生长。唐宋之时人口繁衍,丝绸需求大增,苏州养蚕业随之扩张。

朝廷亦提供桑树苗圃、减免税赋,以助养蚕业。其时苏州蚕业达到巅峰,城内“苏绣”、“云锦”享誉九州。

四人行至一蚕农面前,问其是否知晓狐仙楼。蚕农答道:“苏州未知有狐仙楼,但有蚕娘庙。”

四人愕然,寻思这蚕娘又是何方神圣?蚕农手指东方:“庙宇建于山脚之下,四时可拜。”

四人拜谢蚕农,依其所指行去。沿途得知此庙已有数百年历史。相传苏州某年大旱,桑叶短缺。蚕农忧心忡忡,唯恐生计受损,于是蚕娘传说悄然流传。

传言蚕娘居于深山,能赐予丰饶桑叶。有胆大蚕农决意赴山寻踪,历经艰辛,终抵深山,于一片茂密桑林中,见蚕花娘子踪影。

娘子温婉如水,赐予蚕农桑种,并传授养蚕秘诀。蚕农归来后,将其恩赐告知乡亲,群人感激涕零,纷纷入山朝拜。自此苏州蚕业再度繁盛。蚕农对蚕娘崇敬有加,视为神祗。

四人听闻此言,愈觉庙宇非同寻常。

等行至蚕娘庙前,见烟香袅袅,阳光洒于古桑树上。几位蚕农依次上前敬献香火,祈求蚕丝丰收,祭拜完毕又围坐一起,议论蚕丝行情。

墨缘见庙前有石碑,上刻碑文:“蚕娘者,蚕中之后,修行得道,化身美人。昔时蚕娘救蚕农于危难,天神见其善行,赐封蚕神。其功德无量,世代传颂。”

“蚕妖所化?”渡济示意玉静举起寻妖铃。

寻妖铃刚出匣子,两只铃铛便震颤不止,随即一阵妖风呼啸。风起之时,庙内忽明忽暗。恍惚间,一阵白烟飘出,仿是蚕娘化烟而去。

渡济取出一道符咒,轻展掌心,随即符咒化作仙鹤,昂首振翅,紧随那缕白烟而去。

渡济道:“此鹤将追踪白烟去向,若有异动,必会回来示警。”

片刻后,仙鹤如约返回,振翅于四人头顶,声声尖鸣。渡济当即警觉,令众人御风飞行,随仙鹤穿行林间。

四周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忽闻清泉潺潺,有一石桥横跨溪流。对岸桥头,矗立一座古楼,旁有一棵老槐树。

那楼飞檐翘楚,匾额上书“狐仙楼”三字,笔道似有妖气聚集。

“原来赵大成口中的狐仙楼,竟在此地,我等阴差阳错得见。”

四人踏上石桥,朝那古楼而去。一阵凉意袭来,楼前老槐树沙沙声响。

入得楼内,室内轻纱帷幔飘荡,阵阵幽香弥漫,四壁挂满古画。

突然一阵冷风自角落吹来,并伴随着一声低吼。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只小青狐跃出,眼中闪烁幽光。

“哼,小小狐妖,竟敢在此作祟。” 渡济长剑一挥,向小青狐袭去。小青狐似早有准备,身形一跃,轻盈躲过。

这时青狐仰天长啸,一阵白光直冲云霄,白光中出现一位女子,衣袂飘飘,宛若天仙,其面容与蚕娘雕像无异。

那只小青狐一下跳到女子怀中。

“你可是蚕花娘子?”

“你等来此,是要捉拿我么?”

渡济正色道:“你以妖身化为人形,享受世人供奉,此事天道不容。”

蚕娘冷笑一声:“我守护蚕丝之业,顺应民心,有何违背天道之处?”

“天道昭昭,妖仙有别,你引诱世人崇拜,此乃大逆不道。”

蚕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随即张嘴吐出一道蚕丝。玉静急施长剑斩去,只听一声脆响,蚕丝异常坚韧,难以斩断分毫。

蚕娘并不罢休,蚕丝化作数道光束,从四面八方袭来,几人挥剑急退。又见一道蚕丝袭向墨缘。墨缘情急之下,猛然跃起,堪堪躲过。

但落地之际,墨缘脚下一滑,身形踉跄,那道蚕丝趁机缠绕。

“我被蚕丝困住!”

话语刚落,蚕丝越缠越紧,转眼间,已将他包裹成茧。

三人欲救墨缘,但蚕娘横阻其前。

“此子已为我所困,休想轻易救走。”言罢又是一阵蚕丝如潮。

此时若想救出墨缘,必先破解蚕娘法术。三人心忧之际,忽然有一人闯入,身着青衫,面如冠玉。

“何人胆敢擅闯狐仙楼?”

众人定睛一看,一青衫男子手持长剑。三人寻思,此人莫不是赵大成口中的狐仙?

蚕娘娇笑:“夫君助我,定让你等见识真仙之威!’

狐仙剑法奇妙,飘忽刚猛,与蚕丝交相辉映。三人愕然相视,始悟狐仙与蚕娘,实为妖孽伉俪。

原来,五百年前,蚕娘与狐仙各据一方。一日蚕娘闲游至狐仙地域,见灵气汇聚,桑叶繁盛,心中甚喜。

她漫步于花间小径,恰逢一青狐自林间而出,毛色斑斓,目似明珠。青狐见到蚕娘,觉其气质非凡,心生亲近之意,顿时化身狐仙。

蚕娘心念一动:“小仙君,此地奇花夹道而生,灵气充盈,你居此地,真是福泽深厚。”

狐仙闻言笑道:“娘娘所言极是。但若无知音共赏,亦不过空山寂寞。娘娘若不嫌弃,愿共赏此地美景。”

蚕花娘娘含笑应允,二人结伴同行,一路倾诉修行之苦。行至湖畔清泉,泉水澄碧如玉,波光潋滟。

狐仙道:“此泉名灵泉,可清心明目,可涤尽尘器。蚕娘若不嫌弃,我愿为你濯足。”

蚕娘含笑点头,坐于泉边。泉水滑过玉足,似有灵性,滋润身心。

二人自相识后,往来愈密,常共游于狐仙地域,赏花品茗,论道谈玄。狐仙地域灵气可助修行,令蚕娘心驰神往。而蚕娘睿智恬淡,亦深获狐仙之心。

……

眼下,三人对付蚕娘已是力竭,又被狐仙剑气所逼,顿时险象环生。

狐仙与蚕娘配合无间,令三人深陷苦战,心知若不破此局,恐难扭转攻势。

渡济掏出收魂镜,不料手腕一紧,已被蚕丝纠缠。他心中一惊,暗道不妙。

玉静睹此情形,剑眉一挑,挥长剑直取蚕娘樱口。蚕娘见剑光凌厉,不敢怠慢,急将蚕丝一收。

渡济既解束缚,调息定神片刻,但见玉静与蚕娘鏖战正酣,剑气如虹,交织一片迷离。

此刻为紧要关头,容不得迟疑。镜光骤然大盛,自镜中喷薄而出,向蚕娘笼罩而去。

“收魂镜出,邪祟退散。”渡济声震林木。

狐仙知势不妙,遂运神通,双手迅结法印,口中咒语绵绵。刹那间,周遭气运搅动,如旋涡般急速旋转。

“起!”狐仙一声轻叱。

狐仙楼内顿时天旋地转,三人只觉眼前一亮,转眼间,发现已身处苏州街市中。

举目四望,但见行人如织,店铺林立。

渡济骇然道:“狐妖竟会扭转虚空术,我等竟被转至苏州城内。”

玉静忧心忡忡道:“三师兄仍陷二妖手中,不知眼下如何?”

三人复议再往狐仙楼,但路径难寻,见远处山林茂密,一时不知狐仙楼方位。

 “狐仙已施妖术,恐怕已将楼阁隐匿虚空,难用肉眼寻觅。为今之计,只有广撒网罗,分头搜寻,或能有所发现。”

三人相视无语,此刻别无他法。

正踌躇间,忽闻炮竹声,定睛一看,正是“大成杂货店”开张。

店内赵大成正忙碌整货,见三人进店,趋前迎道:“几位道长,所需何物?”

“我等腹中饥饿,欲讨一碗热粥。”

赵大成笑道:“粥尚温热,我刚熬好,即刻入内取出。

随后赵取出一瓦钵盛粥,双手奉与三人。

“我等感激不尽!”

“些许薄粥,何足挂齿。若道长不嫌弃,我愿常备以待诸位。”

闲谈中,赵大成未提及被渡济迷惑心智之事,显是当晚记忆模糊。三人亦默契不提,与其谈论市井闲趣。

但玉静心中狐仙楼萦绕不去,须得再探其踪,言谈之隙,巧引其端:“敢问苏州城中有何奇闻异事?”

赵大成思忖摇头道:“奇事?未有听闻。苏州城素来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何来怪事?”

“有关狐仙楼传闻,赵兄可有所闻?”

赵大成恍然道:“略有听闻,但其确切所在,无人得知。”

“可曾有人见过那座狐仙楼?”

赵大成摇头:“不得而知。”

玉静暗自沉吟,心知赵大成所言未尽详细……


话说墨缘被困如茧,正绝望间,忽有柔光洒落,茧壳轻解,抬眼望去,见蚕花娘娘立于面前,目含慈悲。

四周却已不见渡济等人。墨缘心中一紧,忙问:“可知我师兄师妹何处?”

“已先你一步离去。此为狐仙地域,你等凡人不宜久留。”

狐仙冷眼道:“你速速离去,否则狐仙楼,便是你葬身之地。”

墨缘当下不敢多言,即随蚕花娘娘身后,行过青石桥,途中回首,见狐仙楼隐入云雾之中。

“公子保重,切勿再踏入此地。”蚕娘言毕,袖口一挥。

墨缘忽觉身周风起,转瞬之间,人已踏足苏州街头。

市声喧嚣中,墨缘似梦初醒,忽见前方大成杂货店,渡济等人正与赵大成话别。

墨缘上前招呼,又述说方才奇遇,众人闻声面露喜色。玉静叹道:“三师兄化险为夷,实为天眷。”

半觉间半月方过,几人并未寻得狐仙楼传闻,不免心生迷茫,后听闻虎丘山多奇兽异禽,或有狐狸踪迹,于是商议前往虎丘山探查。

虎丘山古木参天,云雾缭绕,行至山脚,渡济感慨道:“此山钟灵毓秀,应是道家胜地。”

拾阶而上,谷中有清湖映日,湖畔有群狐嬉戏。群狐身姿矫健,毛色斑斓,见是人来,数狐逃离远处。

墨缘心中生疑:“莫不是这虎丘山,便是狐仙之地?”

旋即四人深入山间,发现一处观门敞开,香烟袅袅。迈步而入,见殿内供奉着诸多神祇,香案上摆放着供品。

“道观似乎无人打理,应是有些年头。”圆良道。

话音未落,香案上忽有两只小狐窜出。原来二狐正偷吃供品,见外人进来,已疾穿门缝。

“咦?竟是两只小狐。” 玉静道。

四人急欲追赶,却见殿门紧闭,铜锁斑驳,似久未启。门隙间微光透出,疑有玄机暗藏。

渡济闭目凝神,片刻后双掌猛然推出,内力直击铜锁。但闻“咔嚓”轻响,铜锁应声而落。

门启之瞬,眼前景象豁然开朗,竟是一处隐秘庭院,假山、池塘、亭台、楼阁,楼阁外有一棵老槐树。

“此处正是狐仙楼。”渡济大喜。

二狐眼眸闪烁惊惧。正当此时,大狐翩然而至,环伺二小狐,口吐人言道:“你等又来?”

渡济怒责:“擅据道观,妄称狐仙,实乃欺世盗名之徒!

大狐闻言大笑:“欺世盗名?我守此境已历千载,未获世人寸功之报。”

言罢大狐身起一缕流光,光敛后显现人形,身着素青长衫,顶生狐耳,背曳狐尾。

狐仙微扬双手,楼阁光芒骤盛,四人脚下一道阵法赫然。此阵基于九宫,玄妙莫测。众人入阵顿觉身陷囹圄,举手投足似有千钧重负。

而阵法中光阴犹如停滞,漫长无比,每息每瞬,仿成无尽折磨。

四人心中焦急,深知久留阵中,必定如陷泥淖。

“此乃九转狐仙阵,看你等如何破阵?”狐仙笑道。

墨缘细观阵法,暗忖此阵虽幻变多端,但必有理可循。我等需各持定力,细察微妙之变。

墨缘立于阵心,忽见一处光芒异于常处,但见光芒闪耀,则阵法生威。

“细观光芒变化,可知阵法态势,此为阵眼所在!”

闻言渡济等人随即施法,齐攻阵眼,瞬息间,阵眼光芒杂乱无序。

“破阵有望!” 渡济道。

四人心神稍定,攻势愈猛。一阵轰鸣震耳欲聋,阵眼应声而碎。

“你等果然非凡。能破我九转狐仙阵。”狐仙将小狐依偎入怀,半空形渐虚幻。

渡济窥准瞬息,伸臂擒住一小狐。小狐惊慌失措,双眼含泪,似是极为痛苦。

“此为我子,劝你等放下,莫因私欲而伤无辜。”狐仙又身形凝实,手中光芒化出一道剑气,直取渡济。

“铮”然声响,渡济挥剑应战,剑气四溅。狐仙身形灵动,时左忽右,化为诸多幻影,猛扑渡济。

渡济挥出一片剑雨,将虚影击碎,同时脚下轻移,避其锋芒,伺机反击。

小狐于两人间挣扎,发出凄凄叫声,似是呼唤其母。果不其然,剑光中蚕娘身影浮现,身着素白长裙,头顶绚丽蚕花。

“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来抢夺我家孩?”

蚕娘口中蚕丝翻飞,灵动如蛇。此刻双方各逞神通,互有攻守,胜负难料。

“将你等送往大漠荒烟!” 狐仙旋即口诵真言。

济渡急搂小狐道:“倘若如此,请将你子一并送去。”

狐仙一时无策。僵持之际,只听见玉静痛呼一声,身体被蚕丝束缚。

蚕娘面现冷笑:“交出我子,便放了这道姑。”

渡济无奈交付小狐,蚕娘与狐仙随即化烟而去。

见二妖远去,渡济眼中怒火中烧,决心毁蚕娘庙。

墨缘急步上前,“蚕娘庙虽为妖邪所建,但也是周边百姓祈求丰收之地,若贸然毁坏,恐伤民心。”

“此等妖邪利用百姓信仰,若不除之,何以安民心,何以正天道?庙宇既是妖邪之巢,便留它不得!”

渡济忽地一掌,但闻“轰隆”巨响,蚕娘雕像顷刻坍塌。

消息迅速传开,蚕农议论纷纷。

“此非吉兆,丝绸交易恐被波及。”

有文士执笔道:“必有奸人作祟,毁我古迹,当书悲愤之词,以警世人。”

官府差役前来安抚民众:“诸位勿惊慌,官府已着手调查此事,必将严惩元凶,并重建蚕娘庙。”

待四人刚至客栈,尚未品尝热茶,忽闻外面马蹄声急促,尘土飞扬而起,旋即数名衙役闯入客栈。

“你等妖道,何不束手就擒!”衙役手中铁链哗哗作响。

渡济拱手问道:“敢问大人,我等究竟所犯何事?如此兴师动众?”

衙役冷眼扫过渡济:“你等毁坏蚕娘庙,随我回衙门受审!”

话语刚落,圆良身形一晃,忽现于衙役头面前,一记掌风将其击倒在地。其他衙役见状,纷纷拔出腰刀攻来。

渡济闪身躲过一刀,反手抓住衙役手腕,借力使力,将其制住。只听“咔嚓”一声,衙役痛呼出声,手中钢刀应声落地。

渡济再一用力,将这衙役甩出,当即撞倒数名同伴。

衙役虽是人数众多,但在几人联手攻击下,渐渐败下阵来,见胜算无望,不得不逃离客栈。

此事过后,四人在苏州如鼠过街,所至之处目光如刀。百姓们一见四人,即刻群情激愤,纷纷将菜叶掷向四人。

四人狼狈不堪,掩面又到赵大成杂货店。刚踏入店内,只见赵面露不悦道:“四位,小店今日不招待,还请另寻别处。”

“我等只想暂避风头,并无他意。”

赵大成却是摇头:“风头大不大,与我无关,小店不想与你等扯上关系,请速速离开。”

四人心中无奈,见昔日和善的赵大成,今日也是如此决绝。

“此番毁庙,已在苏州城留下恶名。”玉静沉声言语。

墨缘点头附和:“如今我等如鼠过街,不如暂避山林间,待风头过去。”

“既是如此,我等即刻动身,寻一清净之地,暂避世间纷扰。”渡济吩咐道。

几人携行囊悄然离城,遁入深山,终寻得一处隐秘山洞。洞外有天然石潭,潭水四季恒温。四人得此洞府,每日借潭水以疗身心。

一日,忽而气息大变,一股阴冷扑面。玉静急掏寻妖铃,铃声急促敲打。

四人立时警觉,但见一道身影飘忽而过,竟是蚕娘。

“你等毁我庙宇,又藏匿圣泉之地。此地岂容你等亵渎?”

蚕娘旋即昂首吐丝,银丝如瀑,纷纷扬扬,圣泉瞬间被丝线笼罩。

渡济挺剑而立,身居最前。圆良与玉静则分列左右,蓄势待发。墨缘则隐于三人之后,冷眼观战,以备不虞。

三人长剑齐挥,霎时间三剑合璧,三道剑芒喷薄而出。蚕娘感到剑气逼人,急忙飘然后退,紧接着,无数桑叶凌厉打来。

“小心!”渡济身形疾闪,于空中绘出法阵,空中旋涡骤现,势如龙卷。而桑叶则纷纷飞舞,皆被此涡卷入其中。

此为道家术数“拘灵法阵”。

于道家术数观念,灵气充盈天地万物,桑叶得蚕娘灵力加持,而此阵正是借助符案咒语,束缚吸纳其灵气。

此时蚕娘大吃一惊,心中涌起不甘,当即吐丝游动,将符文旋涡缠绕。看蚕娘攻势愈烈,蚕丝密集如寒光。

三人遂定计分工御敌:圆良吸引蚕娘注目,可忽近忽远,使人莫测;玉静立于远处挥剑,虽非直挫其锐气,但可束缚其行动;渡济则待机而动,誓必一击奏效。

三人配合无间,蚕娘不免手忙脚乱,此间圆良一道剑光射出,光芒却如破竹,瞬间冲破蚕丝。蚕娘躲避不及,只见身形一晃,口中鲜血喷出。

此时,渡济高举收魂镜,镜中射出夺目之光,直射双眼。

蚕娘惨叫一声,真身显露无遗,原是一条巨大秋蚕。秋蚕深褐色,目若黑珠,足肢密布两侧。

墨缘与玉静睹其原形,内心悲怆,难以名状……

半月后,苏州秋蚕忽现异状,皆绝食不复噙桑。此异象速传城内,使得人心惶惶。

蚕农忧蚕饥瘦,百计尝试,但皆无济于事。城中又言四人毁掉蚕庙,以致触怒蚕娘,惹得秋蚕绝食。

蚕农情绪激动,聚众蚕娘庙前,并求蚕娘宽恕。苏州太守决定重修蚕娘庙,邀请高僧前来祈福。

吉日既定,庙内香火鼎盛。高僧手持法器徐步入庙,齐声念咒间,蚕娘庙光芒四射。

法会正酣之际,有年长高僧霍然起立道:“诸位施主,贫僧有言相告,蚕娘已为人所收服。”

此语一出,众人皆露惊愕。苏州太守趋至高僧前,恭敬致问:“大师,此言是否确凿?”

“贫僧所言非虚,刚才我等施展“神识降临”术,却不得蚕娘回应。”

“何人收取蚕娘元神?此非大逆不道?我苏州蚕业将何以为继?”苏州太守疑云顿生。

此时庙内突然闯入两只小狐,骤然间变为童男童女。二人跪于众人面前,哽咽陈情:“乡亲父老,我等为蚕娘子女。蚕娘即是我母,今母确遭无妄之灾。”

众人无不瞠目结舌,二童面容与常人无异,若非亲眼所见,岂敢相信狐狸化形?

 “狐仙显灵了!”群人双手合十,虔诚跪拜。

二童现身传遍苏州城,百姓皆想一睹真容,纷纷前往蚕娘庙。赵大成得知后,决意前往一探。

待赵抵达时,庙外人山人海,又闻苏州太守道:“二位小友,你等既是蚕娘子女,理应知晓其中缘由。”

“实不相瞒,母亲元神被夺,实是道人所为。我等虽为异类,却知恩图报,更不愿苏州蚕业受损。”

言语间,一道人影如风掠入,是渡济手持收魂镜,镜光摄人心魄。

“一派胡言!”渡济声如洪钟,已至二童面前。

“住手!”苏州太守疾步阻拦。

“太守大人,狐妖迷惑人心,实乃大患。贫道此行,正是以保苏州安宁。”

言罢渡济不顾劝阻,收魂镜光芒暴涨。二童面露惊恐,相依而泣,分毫间,但见两狐皮囊落地。

庙内哗然,赵大成立于二童遗蜕前,痛心疾首,直指渡济叱骂:“此二童纯真无邪,你却妄动杀机,天理难容!”

百姓群情激愤,更有勇猛者抄棍上前,庙前一时剑拔弩张。渡济冷哼一声,四人向后急退。众人欲追不及,只余满腔怒火。

等四人再回圣泉,忽闻林间细碎声响,月光下狐仙面带寒霜。

“你等害我妻儿,今夜必讨回公道!”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我虽收魂,却非滥杀无辜。你妻儿若真有冤屈,贫道愿助其超度。”

狐仙岂肯罢休,直扑渡济而来。一时间,林间带起阵阵气浪。

三人联手对抗狐仙,狐仙怒意更盛,欲再施扭转虚空术。渡济早料有此一着,眼神一凛,指若闪电,直击狐仙“定身穴”。

狐仙身形一震,随即僵立不动,妖法未发,已被定身。

此时收魂镜猛地一吸,狐仙元神缓缓剥离躯体,躯体瞬间萎靡在地,化为一具躯壳。

待妖气尽散,只见皮囊丹田处光芒微闪,一粒内丹浮现。圆良将内丹引出,轻托掌心,但见内丹虽小,却似蕴含山川湖海光晕。

“今狐仙已收,我等使命未尽,还需继续前行。”

言罢渡济踏上前路,众人行至桥畔,又见古槐枝叶扶疏,狐仙楼飞檐翘角,皆化为点点虚芒。

须臾间,狐仙楼全然不见,唯余清风明月,伴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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