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雪

以前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根的人,我到哪里就落到哪里,像蒲公英的约定。毕业时很是瞧不上那些背起行囊回到家乡的人,总觉得他们少了一点青春热血。过了许多年,我却也开始留恋那个叫做家乡的地方。

  昨天晚上下了大雪,有些兴奋,半夜睡不着,边想着明儿个要早起去拍雪,天还没亮就醒来,等到晨光熹微,便带着又冷又硬的相机跑到房顶,拍那刚刚升起炊烟,静谧如睡的小村落。安静的只有几只熟悉的巧儿声,房顶的枣树被昨夜的雪精心打扮了一翻,原本黑漆漆的枝丫上竟长满了亮晶晶的雪刺儿,晶莹剔透的惹人爱,想去抓拍那分晶莹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下了楼梯,出来高高大大的朱红漆门,顺着院子旁边的那条通往田野的小路,一路走来,弥天的大雾笼罩着寂静的田野,见牛儿羊儿的都没起来,躲在厚厚的柴堆里取暖。昨天上午还绿油油的麦田像是铺上了软绵绵的棉花一般,踩上去还没有吱响声,大约与这初雪有关系,还没有厚实到发出声响来。

  走到小路尽头便是一条小河,装满了半河套的冰与水,冰上并没有雪,约么着温度太高,不过却给我拍照找到了非常理想的背景。四处白色的雪多么需要深色的背景,才能衬托出它的晶莹剔透啊。拍了很多丑的丫枝,不过那些曾经平凡的枝丫在此时却像那魔术师的手棒,充满了魔力。远处,需要一个广角,河里镜面似的冰里,插着一棵棵错落有致的杨树柳树,参合着薄薄的晨雾,和这树的倒影组合在一起,有些迷离仙境的幻觉。

  河的对岸便是小时候就读的小学,已经荒废了,被改成了庙宇,据说解放前它就是庙宇,后来被改成了学校,现在又改了回去。有些轮回的味道,虽然我是无神论者,倒也感触着世间轮回的魔力。转过了河,过了那座承载我祖祖辈辈的桥,因为它,这个村落便有了名字,张桥。没到亲戚家串门,亲戚总会介绍,这都是张桥的“客”(kei 读一声)。小小的桥也把这个原本不大的村子分割了七个小村庄,每个又有着不同的特点。桥北的辈分最大,去了都要叫爷爷、老爷爷之辈。这边长辈们都喜欢种果树,小时候总会去他们那里摘果子吃。桥南岸便是我们的小村庄,老老实实的庄户人家。再往前,紧挨着我们村庄最有特色,是“三只手”的基地,他们不爱劳动专门做些爬墙越户的勾当,这些风气一直像基因一样就躺着。东西丢了,也多不找了,多半被他们顺走。最东边是王姓的集中地,只有王姓的村落。记得小时候,我们同姓的是不让通婚的,因为大多是一个老祖宗,甚至远不了几代,再有辈分差别,容易造成混乱。所以我们读书的时候多去关注异姓的女同学。

   似乎,思绪总也停不下来,走到学校的正门口,那两扇大铁门依旧守候着归来看望它的游子,又像是见证者一代代的更迭。正门有一棵松树,我还能清晰的记得十一岁那年亲手参与种下它的那一刻,可是身边的那帮顽劣少年都已不见了踪影,消失在田野里,消失在人海里,消失在陌生里。突然很是怀念他们,却也无法见到他们。曾经在大枣树下晨读,曾经麦田地里旷课,他们的身影如此清晰,却也不见了我的影像。少年如斯,光影已逝。似乎,感受到了年轮那碾压般的阵痛,往昔不可复返,又像是老师们恳切的对学生珍惜时光的教诲,一代代的在明了后复读给下一代。

  学校门口栽满了杨树,若是夏天便有了躲避曝晒阴凉,即便是冬日里,笔直的马路与这两行树在大雾里又有一番别样的风情。像是一条通往未来的小路,带着梦想与激情,又像是通往水泥深林的幽洞,似乎走出去了便永远无法回来。

  沿着这条路一路走下去,看着还能辨清的田地,还记得哪些是我们曾种过的。

  走到一片被围墙围起来的大块田地,被挖了深深地壕沟阻碍了人的进入。这便是新型的农场,而它确实带血的农场化进城,地被一些地方势力强行征集,还发生了流血冲突,与所有的村民发生大规模的斗争,而这一切又让我想起美国19世纪的西部运动,大批的土著人被驱赶。接受几十年教育的我,真的无法相信这种事情在我们伟大而美好的的社会主义国家发生着。而作为一份子,却也只能用几片文字发发感慨。

  农场的北面走走了现代化养猪场,还有几个大的厂房,加工着沙发之类的现代化产品。似乎对我来说,它们无比的陌生,但又是如此真实的存在,这便是工业化进程。

  小小的村庄,埋没的故乡,只有一条河,一座条路,一个家还承载的我那久远而弥新的记忆。我不住的按下快门,生怕它们从我的记忆偷走,可我知道,就算留下,它也只是段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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