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长生》第一章 归途西域
连载《长生》第二章 匈奴焚城
连载《长生》第三章 姐妹失散
连载《长生》第四章 焚城计败
连载《长生》第五章 长安白雪
连载《长生》第六章 相思中毒
连载《长生》第七章 拔刀相助
难得的静谧时分。摇篮里熟睡的婴儿,皮肤细嫩,绒毛清晰可见。日光从天窗里散漫开来,粉尘在指间飞舞。穆玉琼寻了一方小凳,坐在将军床边。于东生歪倒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人衣服上血渍斑斑,发髻散乱,衣襟也散了,长臂歪落在地上。下巴上有一道血痕,淤青,被重击过。睫毛长,眼窝深陷,眉骨高。穆玉琼生了疑,于是蹲在他旁边细细察看。
她摸摸他的手,修长,有茧,掌心微凉,细细一嗅,血腥气,还有墨水的味道。她又将袖口解开,小臂上都生了细密的绒毛,长的有一指。肌肉发达。顺着手臂探到肩膊,结实的身体。她摸到他的喉结,硬硬的,随着呼吸颤动。下巴光滑,非常光滑。她的指尖在这里停住了。
从下巴退到喉结,中间隐隐有一道微痕。这里就是淤青的位置。手指用力怕弄醒他,只好往耳朵后面探去。穆玉琼专心致志地留意指尖的触觉,并没有察觉到某人已经苏醒。
“琼儿,你在做什么?亲他?”醒的是安秉钧,气都喘不上来,斜着眼打量撅着屁股,脑袋对着于东生的穆玉琼。
收手,瞧着于东生双眼紧闭,穆玉琼大大舒一口气,转身走到床前,嘀咕道,“我可什么都没做,帮他盖被子而已。”
安秉钧大难不死,心境难免沧桑,与这丫头相识不过几日,再见竟有再世为人的错觉。他朝她摆摆手,“过来。”
穆玉琼依言靠了过去。他握住她的手,说,“琼儿,你是我安秉钧的人。”
她立马瞪眼表示吃惊。
“你姨娘已经把你托付于我。不要想歪,我没真让你做通房丫鬟。”躺着看人实在不习惯,他又不能靠着床,只好让穆玉琼蹲在床头。
“待会儿你出去告诉小林,就说我醒了,他会把我爹他们叫过来的。我爹若问起你,你就说跟着本将军,这样他们就不会拿你怎么样。”
穆玉琼纳罕,“我要是不跟着你,会怎么样?”
安秉钧扯扯嘴角,“你若是不跟着我,你的妹妹怎么寻?更别说在偌大的长安城,捏碎你比捏碎一只蚂蚁还简单。”
指尖刷地冰凉,穆玉琼被他这句话里的狠绝惊到了。安秉钧瞧着她小脸惨白,无可奈何,“你听我的话就成,别整什么幺蛾子。”他瞧瞧那边昏睡不醒的于东生,“喏,你把他叫醒,待会我爹来了,还得给他介绍介绍。”穆玉琼不明所以,却听安秉钧嘀咕道,“要是没有他,本将军可就回不来了。”
叫醒了于东生,他倒是拉着穆玉琼的胳膊缓了半天神儿,她也瞧着他,更好奇他是不是戴了一张人皮面具,也就没留意到他眼里的讥讽,两人也没交谈,于东生探望完虚弱的安秉钧,转身却一把将穆玉琼拽了出去。
吓得她直嚷嚷,“喂喂,你放手!”
他倒是真放了手,径直把她拽到了马厩旁边。眯了半天觉,精神儿气上来了,指着她鼻子,“你是不是摸我了?”
立正站好望天,“我没有。”
于东生一手挪正她的下巴,“看着我,你再说一次。”
大男人还怕被摸?穆玉琼越想越古怪,好歹自己做的不是太缺德的事儿,他应该不会过分追究。看在救命一只鸡的份上,她也只好激他一激。
于是她抬起眼,真挚地看着他的下巴,一字一句道,“经常换戴人皮面具的男子,为了掩饰下巴的胡茬,常常会使用女子滋阴的药物,使下颌光滑,喉结平缓。不过我觉得你一定是十五六岁之后才用的,要不然喉结没这么大这么硬。喂喂,你干嘛!”他直接捂住了她的嘴,身形飞跃,闪身就钻进了佛寺中。
钻进了佛寺偏殿,殿内一座欢喜佛,他把她卷进了佛像一侧的帷幔里,神情冷凝,像是大祸临头。
大祸临头的似乎是穆玉琼吧。她的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牙齿都豁出来咬他掌心了,他还不放手。瞪着眼瞧他,怒火攻心,胸闷气短。
他倒是十分不痛快,轻轻松松被一个小妮子识出异样,那么其他人呢?
“你还知道什么?又告诉谁了?敢说一句谎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于东生努力扮着恶煞的样子,却抵不过小舌在掌心里挠的痒痒,滑溜溜的,眼神越发狠了,“不准胡叫!”
穆玉琼大喘气,叉腰瞅他,“我不就是激你一激嘛,看你激动的。”瞧着他紧张万分,赶紧投降,“得得,我就是不知道嘛,就问一问呗,再说也没人知道你真戴面具了呀。”
问一问?她那番话分明言之凿凿。于东生瞧她散漫,捉住她胳膊,“真没告诉别人?”
他下手有些力道,穆玉琼撅嘴,“我哪来得及告诉别人啊。你放手,疼。”依言放了手,下巴却粘上来两根指头,吓得他怔住了。
无他。她正好将手指对准了那道隐隐的血痕,察觉到他的紧绷,便小声道,“你别动,我看看你长啥样。”
于东生只想把脸别开,再束住这个丫头的手脚。可是连耳朵后面都有指尖碰到了要害,倘若挣脱,他不敢想象脸庞被撕裂的惨状。
穆玉琼太过好奇,手指便灵动无比。视线专注地从他被剥开的下巴缓缓移到薄唇,再到颧骨,额头,一张厚薄有致的面具被她小心地撕了下来。托着这张面具,直愣愣地瞧着于东生的脸,她半天没说话。
与她猜想的一致,是个有鲜卑血统的混血。眉眼深邃,唇若涂朱。穆玉琼想起小时候偷偷翻过父亲的书,里面有写卫玠之羸弱阴柔,潘安之俊美无匹,宋玉之出尘仙逸,果真见其人,怕也不过尔尔。
她这时倒是惊住了。咽咽口水,脸红心燥,手里还拿着人家的脸皮,直道,“冒犯了冒犯了,我这就给您再贴上。”
于东生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掷到地上,“我嫌脏。”
这么一闹,就尴尬了。穆玉琼瘪瘪嘴,抱不到大腿反被坑,也是怪自己自作聪明。没什么好说的,抬腿就走人,没走几步,又被拽回帐幔里。
佛堂进来几个人,有一个人穆玉琼认识,安庆绪。身着劲装,神色阴沉。
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穆玉琼惊得低埋了头。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姨娘也喜欢摔碗筷,眉心有个瘢痕,就是被碎片刺伤的。
于东生倒是伸手圈住了她的肩头,帐幔够长,可以遮住脚。听着外面的谈话,却是危机四伏。
“父亲真是够了。明明知道我要小弟死,他素来束手旁观,偏偏昨晚插手救了他!你们说,这是不是中原人说的出尔反尔?”
手下战战兢兢,没一个人敢说个不字。安庆绪径自踱步,瞧瞧欢喜佛,心底一阵气闷,“在敦煌城灭不了他,到长安该当如何?”
一名手下嗫嚅道,“卑职刚才来的路上,听说安将军已经醒了。”
安庆绪吊着脸,握着剑柄,“醒了?安长野把他救活了?”
“是,是。卑职还听说,安将军昨夜回营,是得了一个高人相助。”
高人?安庆绪心里烦闷不已,昨夜城头忙乱,他没看清于东生的脸,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不知道他的来头,心里更气了,“若是本将军要让他们都葬身于敦煌城呢?”
穆玉琼大吃一惊,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狼子野心,太过猖狂。于东生轻轻按捺她的肩膀,示意别露出马脚。缓缓气息,她慢慢靠到他胳膊上,后面是空荡荡的帐幔,倒下去可就原形毕露了。
安庆绪犹自计划着,并没有发觉他俩的存在,他太生气,大手一挥,“晚上给本王的弟弟炖上一碗鸡汤,给他和那位高人,好好补补身体。可别说是本王的好意。你们都明白吧?”
手下唯诺诺称是。安庆绪顿了顿,“本王还记得,我弟弟身旁好像多了一个女人,是不是姓穆?”
“是的,她叫穆玉琼,还待在安将军的营帐里。”
“那小妞可漂亮得紧。这样,把她打晕了,送到我房里来。反正我那个弟弟,早晚是个残废。”一番恶毒计较,拍拍屁股走人,浑然不觉菩萨当面,是非休论。
人都走远了,于东生拉开帘子,瞧着穆玉琼神情混沌,思及安庆绪图谋不轨,冷冷一句,“你是在等着被人打晕吗?”
穆玉琼知道害怕了,捏着他衣角紧紧跟着,“怎么办,晚上我该怎么办?安将军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弟弟呢?我不想去服侍那个恶毒的大将军啊!”
掰开她的手指,一根两根三根,“姑娘,你听好,一,现在不是晚上;二,安将军也没有死,你不要咒他;三,我可能曾经是你的救命恩人,可我很确定以后绝对不会再做你的救命恩人;四,麻烦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好吗?”
穆玉琼哭丧着脸,巴巴地望着他,“我不管,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救救我好不好,好不好?”
俩人在佛堂门口拉拉扯扯,引得路过之人目视之。于东生扶柱,认命道,“好,我就教你一个方法。”
眼神殷殷,“什么方法?”
这倒是乖巧了,于东生竖起食指,“晚上不要喝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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