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老去
从来不曾想过,年年回去的故乡,会在记忆中逐渐老去。
长途的颠簸,几次换乘之后,终于又回到了故乡小镇,沿途看过无数的风景,到此时才有故乡的感觉。看着车来人往的街道,听到的沿街的叫卖声,嗅到的打饼子的煤烟味,熟悉而又亲切。街市新修了一些楼房,总体并无多大变化,作为小镇标志的那棵黄桷树,依然矗立,只是落满了灰尘,在冬日的余晖下,像一位侯在街边的迟暮母亲,不复有儿时的挺拔与伟岸。
回家的山路依旧,只是记忆中的大路却越来越窄,路旁的树木遮天蔽日,在没有树木的地方,也有枯草掩藏了道路,想起陶潜的“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无限感慨。路边曾经一块接一块的庄稼地,也大多荒芜,长满了杂草。偶有种着庄稼的,也是草盛豆苗稀。陶渊明曾大声呼唤“田园将芜胡不归?”而今,田园已芜,不见有人归来。
除了不顾年迈,步履蹒跚地来迎候我的父亲,一路上几乎没有遇见一个行人。除了几声鸟鸣,山路上有时寂静得有点可怕。记得从前赶场的日子,这条路上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一路行来,也是鸡犬相闻,牛羊成对的。
回到家中,母亲告诉我,今年的李子来不及卖掉,烂掉很多;梨子未到成熟,便被鸟群啄落;邻居家已在县城买房,过年也不曾回来;某某长辈已经去世,某处又添一座新坟……
在这乡间,叔伯辈的人已是硕果仅存。如果老辈的人不在,小辈们便不再回乡,曾经热闹的乡村日渐沉寂,无怪乎田地荒芜,草木蓊郁。没有了年轻人的乡村,失去了活力,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还在苦苦勉力支撑。父亲担心,若干年后,这一带会成为荒山,再无人烟……
故乡老去,不是记忆,而是事实了。
故乡的人们,摆脱了土地的束缚,过上了更自由,更幸福的生活,本该让人欣喜,然而故乡的老去,却也让人伤感,因为老去的不仅是故乡,还有父母双亲。
曾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故乡,去寻找童年的印迹,去祭扫祖先的坟墓,拨开深深的杂草,穿过密密的树林,越过高高的山岗,却怎么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