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份,是老家收麦子的季节。最近老爸一个人收完了家里的7亩多小麦,虽然部分时间他会比较劳累,但是因为有了机器的帮助,麦收比起从前总体是轻松了很多。3天内收完7亩多小麦,这在我小时候甚至是到上中学时都是不可想象的。身在离老家千里之外的城市,听着老爸打过来的电话,一幅幅往昔熟悉的画面从大脑记忆库里自然流出,它们虽然经历了时间的尘封,却依然色彩饱满,用“历久弥新”这个词来形容感觉比较恰当。
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每到6月初,农村学校都会放“麦收假”,因为老师们也要回家收小麦。记忆最深的是小学时候,因为年龄小干不了多少农活,学校又不会布置作业,同时大人忙着干活没时间管我们太多,所以这个假期会感觉比较“嗨”。由于麦收时到处都是干燥的麦秸,是火灾的易发高发时期,政府的红色防火宣传标语贴的到处都是,路上拉麦秸的拖拉机和三轮车一辆辆飞驰而过,加上全民上阵的热情,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大战的紧张气氛,当时一条红色横幅宣传标语似乎就是这么写的“加强防火意识,打好麦收攻坚战”,确实像打仗一样。在这场全民战争中,我们这些小学生有时也会参战的,只不过我们手里扛的不是枪,而是象征农民阶级的镰刀,虽然人小出不了多少力,但是用我老爸的话说叫“屁小添风”,大人割十行,我就割一行,所以总能跑到最前面,被大人表扬能干。那段时间的记忆都是金黄色的,太阳下金黄色的地毯上,散落着收割完扎好的“麦个子”。弯腰割麦子的、开车拉麦子的,还有穿插在田间骑着自行车驮着白箱子卖冰糕的,熙熙攘攘,说说笑笑,天地间热闹而壮观。
麦子用镰刀收割完要拉到麦场里去,“场“这个词应该读二声,是村里划定的离村子最近的一片土地,泼上水之后,用石磙轧平轧硬实,太阳晒干后就成了一片平整的晾晒场,每家根据人口不同分配大小不同的一片,兄弟几个的如果愿意还可以分配连在一起,这样方便互相帮助和照应。“麦个子”就堆在场里,随着收割的进行,小山越来越高,那可是我们最好的玩具,一群孩子爬上“麦个子”山,钻进“麦个子”洞,追逐玩耍,从来不怕麦芒扎人痒痒,相邻场的两家由于这段时间的密集接触,关系会变非常的亲近,同样,麦地相邻的两家也会发展出这种友好的关系,即使两家村南村北、之前很少接触也可以。农村里这种依靠土地相邻而建立良好关系,是一种最传统而常见的建交方式,所以中国自古便有“远亲不如近邻”的俗语。
记得我家的麦场在村子的南边,那里有一棵树龄超过几百年的大树,听老人说是明朝时候栽的,要四五个人双手连接才能合抱过来,我也不知是什么树,它延展的树冠犹如一把巨大的遮阳伞,自然成了炎热夏日里一片很好的乘凉地,树下有几个坟包,是谁家的祖坟,也不知存在多少年了。我们也不害怕,就把坟包当成天然的滑梯,最终导致大大的坟包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树下还生长着一种野葱,可以用来钓蛐蛐,不过我一次都没有钓成功过。
麦秸在场里晒干后就要打麦子了,很小的时候,没有拖拉机和三轮车,就用牲口拉着石磙转圈轧,后来就用车轧,再到后来出现了脱粒机,一家的麦子在几个小时内就可以完成脱粒,当时大家感觉这机器真是先进啊。脱粒后麦秸就堆积成了一座座麦垛,只不过这次堆的很结实而平整,因为它是一年的柴火所在,最高的麦垛可以堆到十米左右,上面用麦糠和泥封顶。当脱粒的麦子扬皮晒干拉回家后,这些麦垛就成了麦场里最后的标记,标示着麦收大战的结束。
科技的发展带动农业生产的改革,农村传统的生产模式已不见其踪,如今麦子在地里晒干后,联合收割脱粒机直接进入麦地,一次性全搞定,脱粒后小麦直接拉到收购站出售,只留下一年的口粮即可,加之现在农村人口越来越少,口粮留的也越来越少。同样的金黄色,如今广阔的麦地里只有几台轰隆的机器,不见了当年的热闹与辛苦。我想,随着社会的发展,传统的麦收场面我们再也不会见到,会逐渐被尘封忘记,新一代的人即使偶尔听到也会把它归结为落后的过去从而不屑一顾。
今天我在这里写下这些头脑中的鲜活记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这个消失的传统制作一个标本,因为它已然作古。当以后的某年某月某日,偶尔看到这个标本,也许能找回一两片儿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