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回故乡,拍了许多原野的风景与我分享。画面唯美而静谧。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炊烟袅袅,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水墨画。我静静地欣赏,反复地品味,甚至萌生一种异想天开的向往与憧憬。真是很喜欢图片中的风景,恨不能亲历。
正当我享受这视觉的盛宴时,友人突然画风一转,横空掷来几张老屋的图片,与此同时,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莫名地疼了起来,一种说不出的疼。我隔屏凝视了好久,好久。我仿佛在塌方的城墙下找到了遗失已久的童年的糖罐子,糖分虽经分解,然其甜味还在。
矮墙浅屋,青苔碎石,小窗幽门,半分菜地,他的老屋和我记忆中的老屋相差无几。他的老屋还在,我的老屋早已不堪岁月的重负,影印无存,沦为邻居家的一块自留地。
老屋是我心底的珍藏,是浮华世间最为温暖的风景。我清楚地记得八岁那年在老屋里生了一场危及性命的急性肠胃炎,痛得满地打滚,说来也怪,平时见到医生四处躲藏的我那天竟破天荒地要父亲带我去村医家打针。可是村医水平有限,不能药到病除,最终还是在医院挂水二十多日才转危为安。那段时间,我每天在父亲的背上晃悠,小小的手常常轻轻掠过浮梁上的挂钱,发出欢愉的笑声,父亲总是试图将我举得更高,更高。
老屋的墙壁是我童年时期的快乐所在。每学年的奖状都被父亲用来补壁,父亲逢人便说这些都是我挣的,省掉了他买花纸的心思。老屋的外墙是我和妹妹乱涂乱画,嬉戏玩耍的乐园。父亲常常靠墙坐在长条凳上与邻人聊“三海经”,眯着眼睛在阳光里默许我们的任性。
老屋的小窗,是我和妹妹“导演”营业员与顾客的根据地。我们常常为了小石子充当碱还是糖果而向对方抛投“商品”,闹得不可开交时,在父亲的公正裁决下,我们又破涕为笑。小小的窗口是我最初对小村以外世界的想象,是我对远方的心灵诉求。
老屋的菜地,是母爱的守望。我曾在路边捡到一株香瓜秧苗,回家后自己动手不声不响地栽在了菜地里。说是栽其实就是随手一插。当时正在廊檐下干活的母亲见状,立马转身回里屋拿了一把小铁锹来到菜地里,清除掉周围的杂草,重新挖坑填土,然后又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浇在新培的泥土上,一切停当后,她仔细端详着这株香瓜秧苗,轻轻抚摸着它嫩绿的叶芽,她那一脸专注虔诚的神情不亚于任何一种宗教的朝圣。
......
一切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疏离,恍若隔世。
老屋不是记忆的雷区,只是每每想起,思绪会为之盘旋半日,仿佛刚刚淌过一条湍急的河流,徒手承接无法泅渡的洪荒。
老屋,回不去了,唯有深深怀念。
老屋,回不去了,唯有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