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是缠缠绵绵的，不像夏雨那样急吼吼地来，又急匆匆地去。它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打在窗玻璃上，淅淅沥沥，像谁用指尖轻轻敲着，一声，又一声，把秋的凉意，慢慢敲进人心里。
院里的那棵梧桐，原是极热闹的。春时发了新叶，绿得透亮，风过处，哗啦啦地响，像一群孩子在拍手。夏末的时候，叶子更密了，把半个院子都遮在荫里，傍晚搬张竹椅坐着，听叶底的蝉鸣，能坐出一身的舒坦。可这秋雨一落，它倒像换了个模样。
雨丝斜斜地织着，梧桐叶便一片片往下落。不是一下子全掉光，是慢悠悠的，一片，又一片。有的叶子还带着点绿，边缘却黄了，像被谁啃过似的；有的早全黄了，卷着边，像只晒干的巴掌。它们飘下来，打着旋儿，被雨一淋，沉甸甸的，落在地上，铺出薄薄一层，踩上去，软乎乎的，还带着点湿意的凉。
我站在廊下看，雨点打在叶面上，发出沙沙的响。有片叶子落得巧，正落在台阶的水洼里，溅起个小小的圈，叶子便在圈里轻轻晃。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天，母亲总爱在窗台上摆盆文竹，说“雨打梧桐的时候，文竹长得最精神”。那时不懂，只觉得看叶子落，比背书有趣多了。
墙角的青苔被雨洗得发亮，绿得要淌下来似的。梧桐的影子投在墙上，被雨打得摇摇晃晃，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有只麻雀躲在枝桠间，抖着湿漉漉的翅膀，叽叽喳喳地叫，像是在抱怨这雨下得太久。可抱怨归抱怨，它也不飞走，就那么缩着，倒像是跟这树、这雨，凑成了一处景致。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淡淡的光。梧桐叶还在落，只是慢了些，像怕惊扰了这片刻的静。我走过去，捡起片半黄的叶子，叶脉清清楚楚，像谁用细笔描过的。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草木气，混着雨的清冽，倒比春花的香更让人安心。
这秋雨里的梧桐，原是不悲的。它落叶子，不是因为愁，是因为要把养分藏进枝桠里，等到来年春，再抽出新的绿。就像这日子，有雨有晴，有叶生叶落，可走过去，总有些暖乎乎的盼头，在里头藏着。
回到屋里，窗玻璃上的雨痕慢慢干了，留下些浅浅的印子。院里的梧桐静悄悄的，偶有片叶子落下，声音轻得像声叹息。可我知道，等明日放了晴，阳光照在湿漉漉的枝桠上，定又是另一番清亮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