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开始上学,现在叫幼儿园,那个时候叫育红班,仔细算来,应该是在1969年9月到1970年9月,学年和我们说的一年是不一样的。
班上大多数学生是7岁,我是6岁,我叔伯姐雪卿7岁,跟我一班。
那个时候,兴什么红小兵,胸前戴一个塑料牌子,挺神气的。我们家成分是地主,没有这种资格,只有贫下中农和雇农子弟才可以当红小兵。
我本人对那个红小兵并不在乎,但雪卿非常在乎,回去问她妈,我们家是什么农?为什么不能当红小兵?她妈说,咱家是花红脓,当不了。
我们的老师是洛阳市的两个女知识青年,大概20岁左右,长得非常漂亮,说话也好听。其中一个老师从城里给同学们带来了一种饼,圆形的,红色的,不大,只有一块,一个学生掰一小片,又酸又甜,十分好吃。
我长大想来,那应该是山楂饼,只要想到育红班,就想到那种饼,就想到那个女老师笑盈盈给我们每个人分饼的情景,因此我们对那两个女知青特别有好感。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下再吃山楂饼,无论吃多少,也没有那种感觉了,因为当时的人太穷了,尤其在农村,能吃到山楂饼,那是一种了不起的享受,我记得在育红班只吃过一次,就是那一次,让我记了一辈子。
后来不到半年,那两个女知青回城了,换了本村的两个姑娘当老师,她们根本管不住学生,但她们有主意,跑到厕所装假哭,被学生识破之后,还是不行,接着又调来了一个男老师,叫徐德章,他挺严肃的,同学们就不闹了。
班里大概有三、四十人,黑板上方的棚上放着一个硕大的纸飞机,是绿颜色的,村里开什么大会,要拿出去用。
那时候总是要唱革命歌曲,比如《东方红》呀,还有一首不知道歌名,其中有两句——“红米饭呢,南瓜汤呀”,记得有一首,同学们唱得特别有劲,因为里面有这么一句——“打得日寇不安宁!”每每这时候,他们总会把眼光转向我,露出一种奇怪的笑模样,我此时才知道我叫姬安宁的坏处。
此时,已经要求写字了,我记得第一课是“毛主席万岁!”第二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徐老师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地下写,有一次,父亲也过来了,他的卫生室就在附近,看了我写的字,徐老师夸我,写的不错!这是我被老师第一次夸奖。
育红班里,有两个男孩,据说是恶霸的儿子,身材很高,过了不久,他们就不见了,最后才知道他们的爸爸早被枪毙了,跟着母亲嫁到了外村。
隔了30年,有一个男人在村里卖火烧馍,经人一说,我才知道他就是当年两兄弟中的弟弟,还是过去那个样子,还是受苦人。
我回到家里,闭上双眼,把双眼压在枕头上,那个黄圈圈和黑圈圈就开始交替出现了。
我看到了一只白色的绵羊,它躺在一个黑色的房间,身边围着几只小羊,它在搓弄一根麦秸,往身体里插,小羊好奇地看着,一只小羊用嘴拱那根麦秸,试图往深处插,但被那只白色的绵羊拒绝,它换了一个地方,说,这才是好地方,小羊都乖乖地听着,仿佛听懂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