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很快又变成丧家之犬!
有一阵,我曾恍惚地以为,雒阳会成为我们安稳的巢穴。义父董卓有赫赫声威,有西凉铁骑,有我,他的统治应该固若金汤。
可我的内心始终是不安的。
我能感受得到,看不见摸不着的漩涡正在将我们所有人拖拽、吞噬。
我也能感受得到,义父同我一样,和这都城的所有人如此格格不入。
他最终露出了獠牙,将掩藏的本性袒露。边鄙的武夫,内心从来只遵循一个规则:暴力,暴政,暴虐!
即使我努力当好一把刀,即使我掘了皇家陵墓,即使我烧了雒阳,即使我曾真诚地喊他“义父”。但我发现,他始终不曾真的信任我,就像我始终不曾真的信任手中兵刃以外的一切一样。
关东诸侯来讨伐,他任胡轸为主将,我为骑都,让我们一起攻打孙坚。
他不知道我和胡轸有矛盾吗?我不知道和胡轸处好关系吗?呵呵。胡轸是东郡太守,而义父曾在东郡赖着。于是我们一败涂地。
我和西凉军只能水火不容,胡轸的东郡军必须得削弱,义父麾下的山头也需要平衡,而联军赢得胜利,孙坚声名远扬。
大家各取所需,对此都很满意。
这以后,我开始给自己找后路。
我结识不受人待见的西园军底层军官高顺,我说我情愿死于边疆,他便对我死心塌地。我结识雒阳小有名声的剑侠,或者说飞贼庞舒,我们都是飞贼,飞贼当然和飞贼混一块。我通过魏续,暗地里联络曾经的兄弟们,联络张杨、张辽。
在长安,我跟老乡王允一拍即合。
他说:“卿并州豪杰也,安能为豺鹰犬耶?”他以为他说动了我,以为我真的认为“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他的心中,我同样的边鄙武夫,是剑客,是壮士,是可以用也可以用完就丢的工具。
我对此很乐意,他的许诺之中,有我一定要得到的东西!
初平三年,四月辛巳,公元192年5月22日。义父乘车往未央宫朝贺,我随从护卫。天子病愈,这当然是一个九分真一分假的消息,只为杀人。我不懂什么叫“监守自盗”,但我真的擅长弄死我的护卫对象。
李肃先动的手,刺伤义父手臂,将他撞下车来。义父大喊:“吾儿奉先何在?”
我咧着嘴笑,掏出诏书,告诉他:“义父已是贼臣,儿奉诏杀贼!”
义父指着我大骂:“庸狗安敢如此!”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选择,但这是一桩好交易,不是么?
我持矛,撞开李儒的剑,捅死董卓。有人想为他报仇,我并不在意,连杀主簿田景等三人,于是其他人噤若寒蝉,不敢动了。
长安城万人空巷。人们载歌载舞,称我为英雄,说“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他们在董卓肚挤眼里点起火,烧了三天三夜。
皇甫嵩又干起屠杀老弱病残幼的勾当,这活他真的很擅长,就像当年他用黄巾军老弱病残幼的人头筑京观一样。
而始作俑者却又遭反噬的袁氏家族,则跳出来将董卓挫骨扬灰。
至于董卓收集到郿坞的金银财宝、奇珍异玩,则被瓜分得一干二净、下落不明。
董卓,终究不过是世家门阀们放出来的工具而已,或许他曾试图反抗这命运,割伤了持刀人的手臂,却终究难逃身死族灭。
可是,杀了一个董卓,就真能如了他们的愿,结束这乱世吗?还是说,除了水深火热之中百姓,没谁愿意结束乱世?
无论怎样,到头来,王允和董卓没什么两样。杀董卓之前,他信誓旦旦,说什么与我共政。结果呢?结果他一个人把持朝政,生怕我染指一二。
我心知肚明:他和董卓没什么不同,他们都拿我当“剑客”“壮士”之流,和之前世家门阀们叫我“飞贼”一模一样。
但我仍感激王允。他让我有了成为一方诸侯的资格,哪怕全都是架空的虚职。
了不起再次当我的“飞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