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温柔亲吻的第九秒
他总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看书,
而我总假装路过,只为偷看他低垂的侧脸。
直到那天我照例“路过”,
发现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
写满了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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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三楼,西侧,下午三点左右的阳光会恰好擦过窗框,在那张老旧的榉木桌面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他就坐在那里,像一尊被光阴精心雕琢的塑像。林薇称这个地方为“观测点”,而她,是那个心怀鬼胎的蹩脚天文学家。
每周二、周四,她准时出现在三楼社科区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后,手指心不在焉地划过书脊,目光却穿透缝隙,精准地落向那个固定坐标。他叫什么?不知道。哪个系的?不清楚。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低垂脖颈时,那节微微凸起的颈椎骨,像沉静的山峦;是他翻动书页时,指尖在光线下泛出的干净色泽;是他偶尔蹙眉沉思,睫毛在眼下扫出极淡的阴影。世界在那一片区域里是静默的,只剩下他呼吸的节奏,和她胸腔里过于吵闹的心跳。
每一次“路过”都需要精心策划。步伐不能太快,太快显得仓皇;不能太慢,太慢则露了刻意。脸上的表情最好是放空的,带一点思索学术难题的凝重,仿佛她的全部心神都在亚里士多德或者韦伯身上,绝非那个窗边的男生。她揣摩了无数次,甚至练习了最不经意的、掠过那个方向的视线角度。心跳如擂鼓时,就匆匆抽出一本书挡在胸前,好像那硬壳纸页能禁锢住所有呼之欲出的秘密。
他似乎从未察觉。他的世界是那本书,那扇窗,偶尔是窗外流散的云。林薇有时会觉得,自己或许是他世界里一个模糊的、从未被对焦的背景音。
直到这个周二。
一切如常。阳光正好,空气里浮动着旧书纸页和灰尘混合的静谧味道。她从那排哲学书架后转出来,手里捏着本《存在与虚无》——道具总是要拿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观测点”。
他在。微低着头,神情是一贯的专注。
她开始她的“路过”。一步,两步,计算着距离,准备在最佳角度投去那匆匆一瞥。
可就在目光即将滑过他侧脸的瞬间,她的脚步猛地钉死在原地。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那本常看的厚重大部头,而是一本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他的左手随意地压着纸页,右手握着一支笔。
这没什么。
致命的是,那摊开的纸页上,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密密麻麻,写满了同一个词。一种她甚至在心底默默练习过书写的字迹,勾勒出的是——
她的名字。
林薇。
林薇。
林薇。
各种各样的“林薇”,工整的,潦草的,被钢笔深深刻印的,用铅笔轻轻勾画的,挤在页眉的,孤单落在角落的。那么多,那么多她的名字,像一片无声的海,瞬间淹没了她的所有感官。
世界轰然退去,声音、光线、空气的流动,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那片深蓝纸页上的墨迹,和她骤然脱轨的心跳。
她僵在那里,血液冲上头顶,耳膜嗡嗡作响。那本《存在与虚无》从突然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闷响,砸在地板上。
寂静的三楼,这声响动如同惊雷。
他被惊动了。那沉浸的侧影微微一震,抬起头来。
目光,直直地撞上了她来不及收回的、盛满惊骇与无措的注视。
时间凝固。他看到了她,看到了她脚下那本书,更重要的是,看到了她死死盯着的、他摊开在桌面上的那片“海洋”。
一抹清晰的、无处遁形的慌乱急速掠过他的眉眼。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啪”一声合上了笔记本,动作快得带了些许狼狈。那声响像另一个惊雷,炸响在林薇的心尖。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他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出轻微的刺耳声响。
林薇想逃。双脚却像被钉死在那块褪色的红棕地毯上,动弹不得。她看着他绕过桌子,朝她走来。一步一步,踩在她失控的心跳节拍上。
他在她面前站定。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的书页的味道。她被迫仰起头,撞入他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平日的沉静,而是某种剧烈情绪冲刷后的深潭,映着她完全傻掉的模样。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艰难地吞咽下了某种紧张。然后,他开口,声音比平日低哑些,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刮过这寂静的空气。
“你……”他顿了顿,目光一瞬不瞬地锁着她,“好像总是路过。”
一句话,揭穿了她所有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
林薇的脸颊轰地一下烧起来,烧得她头晕目眩。
他看到了。他一直都知道。
而他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她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将那只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过来——直到此刻,林薇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是那本深蓝色的、罪证确凿的笔记本。
他将其递向她,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郑重。
“所以,”他看着她,眼睫下的目光温柔而灼人,像那片她偷窥了无数次的阳光,“要停下来看看吗?”
“看看……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