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哥哥小两岁,弟弟比我小两岁,我卡在中间,在我妈那里上下不占便宜。
所以,小时候经常抱我出去玩的人是我爸。
上大学之前,我一直认为最爱的人是爸爸。可是,不知什么细节和现实,让我对爸爸失望透顶。
不知何时,竟然对爸爸厌恶得那么彻底。
拒绝交流,回避见面。长相,体态,说话的腔调,做事的风格,等等,如果哪里发现有一点像爸爸,来来回回照镜子,看到底自己跟爸爸像几分,想把像的地方改了,甚至气急败坏想把相似的地方抓挠掉。
这样的厌恶,其实伤害的是自己。
厌恶成了我的生活重心。一直想逃离,但不管逃出多远的半径,总会在某个时刻被打回原形,继续为那个重心费心竭力。
所以,虽然我很努力,但始终走不出围绕厌恶兜兜转转的恶性循环。
读了很多书,走了很多路,丰富了阅历,写了很多东西,都是围着厌恶这个关键词来展开的。实质上,我是没有长进的,我是走不远的。
回看、总结,恍然醒悟——难道接下来的所有生活,还要如此循环继续?还要围绕厌恶,一路走到头,过能预想到的负面心绪主持下的生活?
我都三十了。三十岁以后,我的人生自主权要体现在哪里?这是最近我常常问自己的问题。
读得书写得文章越多,反倒执念越深。掌握的知识越多,却失去了更直觉更原始的感知力和洞察力,还有更广阔的视野。表面上,我们的头脑和心灵好似经过了各种所谓科学的武装,其实我们陷入更深的迷雾。
如果,成熟代表着越来越浓重的麻木和冷漠,这真是生而为人最彻底的悲哀。
真正的成年,应该是一种艰难的美。独立的人格,独立的思想,为自己负责,为别人着想,过一种有尊严的生活,这都是成长所得。
从这方面来讲,与其说成年是一种艰难的美,不如说是一种荣耀,少有人能得到的荣耀。
我是希望能得到这项荣耀的,所以我拼命努力。
更加努力尝试逃离,终于在那么一个临界点,我明白了不是我努不努力的问题,而是我的重心出了问题。
生活的重心是厌恶,那我永远脱离不开排斥、挑剔、计较、不平这些负面情绪。越用力,就会越负面,越狭促逼仄,最后会逼得自己无路可走。
沈老师说,理解他,去爱他,给自己贴上正面的标签。
生活的重心是正面的,把我的潜力和能量作用于这个正面的重心,那项难得的荣耀终会是我的。
我决定找出爸爸的电话,打给他。昨天是他的生日,弟弟给我发了吃蛋糕的视频,我是残忍得只字未回的。
屏幕上的手指,几次三番僵住,最后一触真的难以下手。
找出他的微信号,发了红包,写“爸爸,生日快乐”。
千言万语,不如无语。很多累积的复杂的情感,言语是所有交流方式中最苍白无力的。
我能郑重得叫爸爸,我们的距离就已经不再是到达不了的遥远。
终于可以体味那句,弱者才会残忍,唯有强者才懂得温柔。
当我懂得不以受害者身份去看待过去时,当我知道自己有能力接受一切好的不好的时候,当我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配得上那份成年的荣耀的时候,我心里踏实了,这么多年的困惑,一下子放下了,没有了。
嫂子知道我给爸爸发了红包,劝慰了我多年的她,兴奋不已,很快建了一个家庭群,并颇具深意得为其起名为“家和万事兴”。
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曾在他的作品《远山淡影》里说:“回忆模糊不清,就给自我欺骗提供了机会。”
是的,我不要再回忆了,当然我也不想因为自己曾经不同程度的自我欺骗而进行自责。因为我懂得了,真正的成年,会得到,却也势必会失去。幸运的是,不管我曾失去了什么,我都得到了生活重心从负面到正面的转变。
亲爱的我,终于可以脚踏实地走向远方了,恭喜你。
尊敬的剽悍江湖,大恩不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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