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督导完,一个人晚上坐在家里。突然间,“孬种”这个词闪过我的心间。这个词让我联想起这样一个孩子和他的故事。
儿时,他一直都是一个成绩优秀的家伙。他被分到了火箭班。从那以后,每天早上7点去上学,晚上7点放学回家。那时候的学习压力非常的大。每天都害怕考试。害怕考不好会被老师同学嘲讽,害怕考不好父母会严厉地数落,害怕自己不会是一个成功的人,害怕考得很差被踢出火箭班。学校这么大的压力,年纪这么下,回家还要被迫继续做作业。那时候的他活在一个充满无尽恐惧,焦虑,抑郁,和无助之中。时时刻刻被老师,父母,自己催促,打压。那时的他感觉生命的意义就是功课,只有考试考好父母,老师才会关注他,爱他。不然他就是一个无用的孩子,一个废物,一个不值得被爱的孩子。那时的家庭环境,社会环境(学校)给他灌注了多少对他人和对自己的敌意。每当回首,他感觉自己当时不是被看作一个人,一个孩子。而是被看作一只野兽,一个不得不为生命厮杀的野兽。
十几年过去了,对那晚的记忆还是难以忘怀,他带着不理想的成绩单回家。心里充满了恐惧,内疚,在父亲面前哭泣。他告诉父亲他不想去上学了,他想退出火箭班。他哭地很伤心,很无助。父亲打了他一巴掌,训斥道:“你如果明天不去上学,你就是一个孬种。你想想别人会怎么看你?!”。他继续哭泣地进入梦乡,第二天,带着不做“孬种”的“勇气”去上学。但是,那种对考试的恐惧,或者说对考试考不好被人当做“孬种”的恐惧如此地凶猛。有一段时间,他会天天课间给我父亲打电话,希望父亲把他接回家。
“孬种”这个概念跟随着父亲形象的内化,变成他的一部分。它像鬼魂似的缠绕着他的人格。“孬种”意味着失败,不被爱,被淘汰,被孤立。那时候,为了不做这个爸爸眼里的“孬种”,他不得不对身边的同学表达那无法忍受的敌意。同时,他用对自己百般苛刻,用对自己玩命的严厉来攻击自己。
这些年来,他在不断发展自己的人格中,开始真正地理解这个“孬种”。父亲用“孬种”这个词传递了他极其虚弱的人格。父亲把害怕自己被看作“孬种”的恐惧投射到当时的他的身上。当父亲把这种恐惧传递到他身上的时候,父亲会松一口气。他实际上是在说“你是一个孬种,所以我不是,所以我不用为被看作孬种负责”。父亲把他那无法包容的恐惧传递给孩子,让孩子来承担他的恐惧。
父亲是一个在学术上非常优秀的人。可是他却有着和他学术成反比的虚弱人格。就像他当年所说的“别人会怎么看?”,他的所有的快乐,安全感,成就感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眼里的。所有的攻击都投向自己和家人。别人的一句评论可以让他失眠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别人一句话,他可以体罚自己的孩子。仿佛他的内心是空洞的,就仿佛他总是在说“我是无助的,弱小的, 软弱的。 只有别人认同我的时候, 我的生命才有意义”。 他内心的虚弱扩展到只要一个人不认同他,赞扬他,他就会觉得自己是无能的。 他的人格虚弱到要把他的虚弱和攻击排泄到自己孩子和自己身上。 他无能到无法在社会的压力下保护自己的孩子。他无能到无法保护自己。
多年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当年的父亲和他心中那个内化了的父亲才是一个真正的,虚弱的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