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老师讲到江姐受刑,竹签插入手指,十指痛归心,依然坚贞不屈,他的泪水一流,少男少女们心头一震,旋即眼红,盈盈泪水模糊了双眼,缓缓的沿着那一张张稚嫩而美丽的脸颊流过,一滴滴的往下落。
男生们眼里沁着泪水,偶尔举起手抹一下眼角,默默地强忍着,或者微低着平日高傲的头颅,不敢与别的人们对视。
一般的女生只是掩面而泣,有那心肠太软的女生,竟忍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满阅览室的人,或许就我一个人没有流泪,虽然心里一样的难过,但脑子依然清晰,目光遍扫,最后定格在周老师的脸上,双目凝视着他那张红润的脸。
我见他渐渐的缓和下来,声音也转为正常,又开始了下一章的讲述,同学们也就稳定了情绪,安静下来,认真听周老师讲。
昔有“满座皆欢,一人向隅”,周老师讲《红岩》故事,自有满座风生之时。象这一次,满室抽泣之声不绝于耳的状况,我清楚地记得,还有过一次,那就是重庆解放前夕,江姐和她的战友,却被那些刽子手,押赴刑场,慷慨就义那一章。
当时,我也正值少年,心智尚未成熟,满座皆哭,我为何却没有流泪?并非我铁石心肠,内心是如何的坚强,而是我的眼泪,早在童年时期,就已流干。所以我比同时代人,更早熟,更冷静,不那么容易流泪,反而比他们想得更多,更广,甚至更远。
这并不是粳米打糍粑,自打自夸。我是在用行动和事实说话。刘皇叔哭荆州,有人看作是一种计谋,有人说那是鬼计,有人说是他懦弱的一面。我且不去管它。我只想说,周老师那一哭二哭,启发了我,让我知道了文学的力量。
文学作品写得好,它可以让你哭,也可以让你笑,还可以让你的人生,兵分两路:向善,抑或沾恶?而且,它还能坚定你的意志,让你的人生,有价值,有意义。这是被许多事实证明了的。而我的人生,一个50多年前的中学生,至今仍在执笔为文,又何尝不是一个具体的证明?
2019年11月2日,廉江中学大张旗鼓,举办百年校庆。该校在网络发布的通知中,其呼唤的学生,单列联系报名自1970年那届始,均有专人可供联系。而将1969年前的历届毕业生,统归一联系人。
我忙于作文,向简书,向新浪微博发文,没有注意到这个消息。幸好我们家族,现有两人在廉江中学高中部任教,我事前得到消息,届时独往参加,并尽己之力,给母校捐了少少的一小笔款,略尽一丝丝儿学生的心意。
这也难怪,我是1962年~1965年在廉江中学初中部就读的,如今都已成古稀之人了,何况当时高中部和以往各届的师兄师姐呢?岂不都是些耄耋之年的人了?岁月沧桑,自然变化,人生无常,还有几个人能蹒跚而来参加?
那天,我一早起来,冲了一壶茶,灌满保溫杯,放进背包,带上一点钱,两部手机,跟老伴打过招呼,立即出门,到文澜上落点,等候从湛江市区开往廉江方向去的班车。
未到8点,我在廉江汽车总站旁边,一家早餐店,花5元吃了一碟拉粉,一杯豆浆,也不打电话给侄儿侄女接我,直接往西走,进入南街,转身往北走,再向东拐一个弯,就到了廉江中学门口。校庆浓烈的喜庆气氛,就呈现在我的眼前了。
我离开故乡,在异地生活,虽然已经51年,然而我的叔公、姑姑和我二哥他们的家,以及我的堂弟、侄女,都在廉江市区,各有楼房,各有其家,我年年都上廉江探望他们。
自从退休之后,且喜身闲不属人,我上廉江的次数更多了。前两三年,因我叔公叔婆卧病在床,我二哥身体不适,我几乎月月都上一趟廉江。连我叔婆都多次说过:“我阿韧虽穷,还懂得买一斤半秤虾子来看我哦。”
血脉之亲,天地良心,我哪一刻不放在心上?何况,我从小到大,直至退休之时,我叔公、姑姑和大哥、二哥他们,那一个不是一以贯之的关心我?唯因生活环境制约,我没有能力以报答他们于万一而已。
校庆尚未开始,我且接回周老师讲故事那段,他先自流泪,让我们震惊,继而满室啜泣之声,唯我铁石心肠,未曾流半滴泪。
何也?因为我这个人泪腺浅,小时候又爱哭,我大哥二哥给我编织了一顶桂冠,谓之“长哦婆”。
十岁之前,因为种种的生活变故,都将那有限的泪水,在一次又一次的“哦”声中流干了。说起那些早年的故事,真有一匹布那么长,且待我一一说将下去。
我才呀呀学语,就因为父亲经不起朋友的诱惑,连好好的小学校长不当,却要变卖家产,随朋友往东兴防城以及越南一带做生意,多年杳无音信,或许早已客死他乡。
母亲则因为家贫如洗,日间下田耕作,晚间则在一盏昏黄的豆油灯下,纳鞋底,绣女红,做些布鞋、风帽、头包或背带,挑到大平圩卖。
因为我们家没有耕牛,犁耙,每逢农忙季节,母亲还得先去帮那有耕牛犁耙的人家,铲秧挑秧插秧,待人家的秧插下之后,一切应季的农活干完,有了空闲,才会帮我们家犁田耙地。
这在往昔的乡村,叫做“搏牛脚”,即以工易工,也很公平。乡里乡亲,互相帮忙,原本也是古已有之的事。
按照人类的发展规律,那劳动力弱的一方,自然没有主动权,毕竟要被动得多。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尤其是在农耕时代。待到我们家可以插秧时,人家的禾苗,早已经转青,一片绿油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