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这个简单的句子,厘定着《论语》、儒家对“人”与“道”关系的基本看法。
有的人很坏,他们总把“道”往虚无缥缈中去寻。这种把戏,千百年来一直愚弄着无知之人。
而儒家从来都是现世的,无论这“道”是何道,最终都要落实到人的“承担”上。在《论语》里,“道”指“圣人之道”,只和当下现实有关,只和当下现实的“人不愠”有关。任何将“道”往虚无缥缈处带节奏的把戏,最终都只能是把戏。
有的人更坏,他们总是以“道”压“人”,把“道”描绘成一个虚无缥缈的远景,然后让现实的“人”为这个虚无缥缈的远景垫背,把别人当作工具人,自己从中收割名利,中饱私囊。
但比起下面这种,以上两种就不算什么了。历史上永远不缺这种人,他们以“得道者”、“行道者”自居,以“道”的代表自居,他们成了人间的上帝,他们制定人间的法律,一切违背他们意志的人就成了大逆不道。这种人往往表面上是一副救民于水火的姿态,私下却干尽见不得人的事。这种“挟私道以令诸人”的人一点不少见。
真正的“道”,是大道,是公道,不是某个人、某群人的小道、私道。
只有“人”将“道”加以发扬光大;而非“道”将“人”加以发扬光大。
这里,我们更清楚地看到前面曾提到的《论语》、儒家和西学中的柏拉图、耶教、科学主义等的根本分歧。
对于后者来说,是“道能弘人”,在柏拉图那里“道”是理智的光芒,在耶教那里“道”是上帝,在科学主义那里“道”是科学;
但对于《论语》、儒家来说,是“人能弘道”,理智的光辉、上帝、科学都离不开“人”,没有“人”,这些所谓的“道”都没有任何的意义。正是由于《论语》、儒家的这种精神,使得西式的宗教在中国从来都没能得到光大。
而总是有人想要处心积虑地否定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之处,鼓吹全盘西化,追求所谓的“民主”“自由”,可那只不过是通过牺牲别人来实现他们自己小圈子的“民主”“自由”而已。
群众可能会一时愚昧,但不会一直愚昧。群众觉醒之日,便是这些宵小之辈灭亡之时,也是圣人之道得以彰显之时。
有人可能要问,既然说只有“人”将“道”加以发扬光大;而非“道”将“人”加以发扬光大,这样是否意味着《论语》、儒家否认客观规律?
其实这种问题,便是一种西学思维模式下才会有的问题。
因为对于《论语》、儒家来说,客观规律的有无并不是一个首要的前提。无论有无,“人”都是必须承担的。在儒家“天地人”的思维模式中,客观规律属于“天地”范畴,构成“人”承担、活动的舞台。对于“人”这个演员来说,舞台的有无不是最重要的,演好戏才是最重要的。对好的演员来说,无论舞台是否存在、舞台条件是好是坏,都会好好演戏。
《论语》、儒家并不否认客观规律的存在,但它只构成“人”活动的舞台,对“人”的表演、圣人之道的彰显并不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对于《论语》、儒家来说,“道”特指当下现实的“圣人之道”,而非一般西学思维模式中所理解的本体、本原、客观规律之类的东西,这一点,对于受西学影响太大的人来说,是需要反复强调的。
难道没有客观规律你就躺平摆烂了?难道没有法律道德你就为非作歹了?
这可以是受西学思维的糟粕部分毒害之人的选择,但绝对不是儒家君子的选择。
有人把儒家归于西学“人本”主义的范式,这是不合理的。前面我们已经说过,儒家的思维模式是“天地人”的结构,与西学思维模式是有重大分歧的,拿西学的模子去解读儒家是有问题的,当然反过来也一样。
儒家的“人”,是站在“天地人”的宇宙结构下说的,并不需要一个“人本”主义来“本”人。“人”一旦被主义“本”住了,就会失去一切主意,变成意识形态的闹剧。
意识形态之争本质上和泼妇骂街没区别,因为大家都只认为自己正确、自己有理,并没有想过是不是可以学习并吸收对方精华之处为我所用。
儒家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正在“闻、见、学、行”“圣人之道”的君子,一种是不能或者不想“闻、见、学、行”“圣人之道”的人。这两种人构成了所有的人,用现代术语就是构成人类社会的所有的人。
我们应该在儒家的思维模式下解读《论语》,而不是在西学的思维模式下。根据上面儒家定义的两种“人”,“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至少要从两个方面来理解:
对于第一种人来说,他们的“闻、见、学、行”能使“圣人之道”得到彰显、但绝不能因此就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凌驾于别人之上,成为所谓的精英,甚至可以打着“闻、见、学、行”“圣人之道”的旗号行其私道;
对于第二种人来说,“圣人之道”的彰显并不能离开他们。正如马克思主义将工人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而工人阶级在同时也将马克思主义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把“人不知”的世界改造成“人不愠”的世界,不能离开“人不知”的人,绝对不能打着一个抽象的、虚无飘渺的“圣人之道”去利用“人不知”的人。
对于利用别人的无知为自己收割名利的人,必然不是儒家君子,它们甚至边儒家思维模式下的“人”都不是。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归根结底只有一点,就是“道”不是目的,只有“人”才是目的,只有现实中的“人”才是目的。
对于儒家来说,“人”既是开始的起点(正如 逝者如斯夫 中所讲的),也是最终的目的,而“道”是手段,即使是“圣人之道”,也只是把“人不知”世界改造成“人不愠”世界的手段。
在“人不知”而“人不愠”的过程中,离不开“人”。“道”是“人”行的,而非相反;“道”是“人”光大的,而非相反。只有这样理解,才能算初步明白“人能弘道,非道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