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降温的北京,细碎的北风像小刀子,从每一寸皮肤上剐过,不留下一丝丝的热气。被割碎了的思绪,飘零着,飞回到了九几年。小小年纪的我,揣着个文具盒,走在小镇的柏油路上,去学校参加期末考试。
冬天的风是真硬啊。当时戴着的是针织坦克帽,两边长长的护耳,在脸上足足绕了三四周,还是挡不住北风钻到脸上,针扎似的疼。耳朵被耳罩紧紧包裹着,出门的时候有点麻,在寒风里走了一会儿,就已经失去了知觉,感觉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掉到地上去。蓝粗布缝制的小棉袄小棉裤,吸了身体排出的汗气,冻得硬绑绑的,走路有些僵。从温州贩运过来的劣质棉鞋,悄悄的张开了几条小缝,透过来的风吹得脚趾像被猫咬似的刺痛。
在踏上柏油路之前,我刚刚爬过一列火车。在电气化没有覆盖到我们这个东北小镇之前,过铁路是没有天桥或者地下通道的。每天上下学,只能从车站过去,而与上下学时间相巧合的是,二道上常常会停车(小站上把通过不停车的铁道线叫一道,而把停车的那条线叫做二道)。面对拦在上学路上的火车,有两个选择,从车厢的连接处跳过去,或者从下边爬过去。
跳过去是一件风险极高的甩帅的事情。因为火车不会永远停着不动,穿行这么多次,总会遇到火车突然开车的情况。如果是身体平衡极佳的小伙,可以在火车动起来以后,仍然保持平衡,侍机一跃而出。但是大多数人,都很难有如此幸运。时间久了,大家就宁可选择屈辱一点的爬过去,这样只要不是太倒霉,哪怕是开车了,也能差不多的钻出来,最惨就是丢了最下边的一段,总还能留得命在。
当时的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常年在车轮下摸爬,俨然也是铁道老司机。头顶一块不再长头发的荒芜之地,记录着我与火车发生过的亲密接触。冬天的身体,相较于夏天会略显笨拙,宽大的衣物,也更可能勾住车底,酿成一些惨剧。但是冬天也有冬天的好处,会把那些过站客车,淋洒下的排泄物冻住。与可能被轧掉零件的恐惧相比,从一滩稀糊糊的排泄物上爬过去,更让人不可忍受,人的思想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小学的校领导,大概是特别在意孩子们的财产安全,或者出于什么其他的考量。书包都是不让留在教室的,而这一天是期末考试,单独用书包背着一个文具盒又太过多余,我就把它直接插在兜里。
不是商场里多功能立体化的卡通塑料文具盒,而是最最便宜的铁皮盒子。里边装着要烤烤才能使用的钢笔。铁是热的良导体,这应该是我学会的第一个物理定律。双层的手套,加上棉袄兜营造的温暖环境,在这个铁盒子的导热性能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当时的我,做的唯一的努力,就是在一只手到达忍耐的极限之前,把它插到另一个兜里。
然后,一路向学校飞奔,和我今天向公司飞奔一样。这也许就是出身的巨大差异,在这凛冽的北风里,你品尝到的是没穿秋裤的恐惧,我品尝到的是故乡和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