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当你真正遇到喜欢的人或事,脸上笑是藏不住的。阿晴现在就是这样。
昨晚夜里下了雪。
路上的雪很浅,很轻,脚踩上去就会变透明。可阿晴还是很开心。她假装并不在意脚下踩着雪的感觉,假装成一个在北方长大的孩子,小心更换走路姿势和落脚的着力点。如果不是三步一低头还是有机会蒙混过关的,可她太喜欢了。
阿晴毫无头绪要去哪里,只顾跟着脚下的雪块走,就像跟着格林童话里的面包屑。
现实世界没有糖果屋只有小公园。谁又能说二者有什么不同呢?阿晴欢喜得不得了。更厚更松软的白雪盖满了整片草地,小孩子跳进去能没过大腿。
阿晴彻底放肆起来,跳着,跑着,在雪地上撒欢。向在湖面溜冰的陌生人招手。
湖那边的一小撮人也向她招手。
阿晴受到了鼓舞似的,蹭蹭蹭从草地雪地里蹿出来,迅速买票租冰鞋向“同伴”溜去。第一次溜真冰,冰刀划过冰面的触感让她心跳加速。
阿晴总有各种各样的被害妄想,比如过马路碰上横冲直撞的车,教室的吊顶风扇突然下坠,正在煮饭的高压锅突然爆炸……划过的冰面突然碎裂。
有时候她觉得死亡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对每一个生命体来说都是最终要向往的引力。
阿晴越想越可怕,越不敢移动。
“喂——”
阿晴猛一抬头,熊一样的庞然大物朝自己迎面飞来。
死定了,要被撞飞。阿晴动弹不得,惊恐万分,脑海卡带了似的一遍遍重播自己被刹车失灵大货车撞飞的样子。
怎么办,还有半秒——
“咚!”
结实的臂膀在触到阿晴的一瞬间牢牢夹住了她的上半身,继而两个人连结成一个陀螺,在巨大的冲力之下旋转了一圈又一圈。
“小心点!”
两个人在冰刀与冰面的摩擦力之下缓缓降落,突兀而短暂的舞伴撂下话语匆匆告别。
怪我咯?阿晴又惊又气,又气又无语。恨恨朝那个又高又胖的背影翻了一大个白眼。
“喂——不要站在‘跑道’中间”,胖子回头补了一句。
所以说不要在背后说人闲话,白眼也不行,他收得到的。
“明明……哼嗯”闷声一声响,刚才脑补被撞飞的画面即刻呈现现实。落地之前不要谈来不来得及反应,根本连冲撞触感的反射弧都走不完。
阿晴整个人被抛在地上又反弹了一小段弧线,胸部的冲撞感和头部二次撞到冰面的眩晕感在身体落定之后逐一抵达。干呕想吐的感觉也随之而来。她累得不想动弹,仰面喘息,缓了许久。
“快,快打120!”远处好似有人很大声地喊。
咦?他们说的是我吗??阿晴试着支起身体,告诉他们不必惊慌,并无大碍。几乎麻木的右手翻转过来,掌心挨着冰面。
温热湿稠的异常触感从指间传到中枢神经。整个手掌在身下糊了一圈,所到之处皆是。阿晴侧身望向右手,确认了她的恐怖猜想。
沿着边上斑斑血迹向手掌远处虚化的背景聚焦,锃亮冰刀反射的冬日阳光刺得她眯着睁不开眼……
“再见。”
……
关于死亡,阿晴漫漫二十余载的人生道路上有过不止一次幻想。包括被害妄想中的意外,包括英勇献身英年早逝,包括平淡无奇的寿终正寝。她想过,很多。
有时她觉得这些都是命数,什么时候死,怎么个死法,都是命中注定,时候到了坦然面对即可;有时又怕死怕得要命,不想在毫无建树之前,不想介时身边无人陪伴,也不想早于父母爱人令他人悲伤。想法总是此一时,彼一时。关乎当时的时运、造业。
可真当死亡向你扑来时,那一瞬间,你根本来不及想。
阿晴根本来不及想。刹那间,眼前刺眼的白光逐渐暗淡,拔去了白和光,剩下刺和暗。意识层面的小刺,间和心跳节奏一般,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向阿晴招手的那一小撮人,招手的身影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像阳光照射黑板画一样明亮。又在百叶窗缓缓落下时一点一点失去光泽。
最终,消匿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