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其实也不是白慕非要作一下，她也知道梁原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压力比较大，但是人在生病的时候，就是格外的脆弱，格外的多愁善感，格外的无病……嗯，嗯……有病呻吟。她就不明白了，不是还有洛琰吗，他梁原就是再忙，就连看到仔仔的电话回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仔仔又不是那种不懂分寸的孩子。自己幸好没事，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能指望的上他。当初决定让他去上海，是看他整天可怜巴巴，心神不定的，好像她们母女要拖他后腿似的。自己懒得落个不够通情达理的坏名声。这下倒好，他的心愿遂了，就不顾她们母女的死活了……白慕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白歆和仔仔才说了几句话，就听到宁远在旁边问
“小姨，你怎么了？”
白歆赶紧过来，一看，白慕用被子蒙着头正抽抽着呢。掀开被子，白歆奇怪地问
“你哭什么呀，这不是没事吗？休息几天就好了。快别哭了，情绪激动不利于你恢复，你难道还想在医院里过年啊。”
“我妈肯定是想我爸了。”仔仔真相了半截。
“他回来能顶什么用。我已经打电话给爸妈了，他们坐明天的飞机回来。”
“爸妈难得出去玩一趟，你打他们的电话干嘛啊。”白慕接过宁远递过来的纸巾，毫无形象地擤了擤鼻涕，瓮声瓮气地说。
“医生说你这个病需要静养，暂时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就算出院了，这半年都要在家好好休息。我和你姐夫都忙，也照顾不了你，难道你还指望小远和仔仔啊。”白歆一边接过仔仔递来的热毛巾给白慕擦脸，一边说。
“不是有护工吗？”白慕一把抢下毛巾，随便把脸擦了下，交给仔仔。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大人来洗脸。
“护工能一样吗？那些力气活她们做起来没问题，有些小事还是自家的人做起来细致一点。”白慕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
白慕深知在白歆和李老师那里反对永远是无效的，就更加痛恨起梁原来。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用麻烦爸爸妈妈了。平时他们照顾自己，只是多双筷子多个碗的事情。现在，不仅是活生生地打乱他们的旅游计划，还要让他们一大把年纪的，家里、医院两头奔波。凭什么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泼到哪家，就该哪家负责……白慕又开始怨念丛生。
林清海和带着张晨的夏虹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白慕双眼红肿，鼻尖通红的形象。
“怎么了这是？”夏虹和白歆是老熟人，根本不用寒暄直奔主题。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白慕根本不搭理她，问得是林清海。
林清海拿着果篮不知该放在哪里，宁远被他妈瞪了一眼，赶紧接过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上楼的时候遇到的。”
“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谢谢呢。”白慕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个谢谢该你家梁原来说，要不是林总，他连老婆都见不着了。”林清海还没来得及谦虚两句，夏虹就先替梁原决定了。
病房里热闹了起来。白歆把仔仔和宁远叫了出去，安排他们两个先回家了。白慕还要在医院呆几天，不能大家一天都守在医院。虽然放假了，仔仔作为一个毕业班的学生，该有的学习不能耽误。于是，宁远就肩负起照顾和监督仔仔的责任了。宁远一听到他妈的安排就觉得头痛。自己的儿子难道您老是不清楚吗？一个半吊子的学渣，还要去指导别人学习。一对苦命的兄妹，和白慕一样在深知反对无效的情况下，只能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打道回府了。
“梁律师没回来吗？”张晨绝对是最不会察言观色的律师了。一句话又勾起了白慕的新仇旧恨。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他在英国呢，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再说也没什么大事。”白歆抢着替白慕回答。
白慕毕竟还是病人，需要好好休息。大家随便聊了几句，夏虹就拖着张晨走了，估计不用走出医院的大门，张晨就等着接受夏虹的教育。
白慕把白歆也赶走了。在医院里住着，有医生，有护士还有护工。白歆明天还要上班呢，除了陪陪她，反正也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八十六
林清海出了医院，不知道何去何从。平时这个时候他都还在公司，不是他有多热爱工作，而是他无处可去。父母那里，他一般是周末才去一趟；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们，不是在工作就是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只有他是孤独的。今天他特意早一点下班，就是想来看看白慕，虽然和她分开还没有半天的时间，但只有看看白慕了，他才会觉得心安。
天冷得很，街上人烟稀少，隐隐约约林清海闻到一股烤红薯的味道。以前读书的时候天太冷了，他总喜欢买上一个烤得软糯香甜流着糖汁的红薯，闻着香味、暖着手，然后大口大口地吃掉。妈妈是不准他在街上吃东西的，一是认为一个男孩子大街上吃东西有损形象，二是觉得不卫生，所以，这样的事只能偷偷地进行。在国外多年，他好像就没见过有人烤红薯。突然闻到香味，他一下子又想起了那些快要遗忘的少年时光。他想，白慕肯定也喜欢吃这样的街头小吃。
卖红薯的是岁数应该和他差不多大的两口子，不过看上去沧桑多了。两个人正躲在火炉后面，好像在亲亲热热地说着家常，看见有人来了，男人急忙站起来
“买红薯吧，都是自家种的，可甜了。”
林清海笑了“现在哪里还有自己种的红薯啊。”
“真的，全是老家的人种的，都不用上肥料，我们那儿就出这个。”男人着急地解释。
林清海脱下手套，刚伸出手，男人又说
“别脏了手，我帮你拿。”
“那我要特别软的那几个。”林清海难得孩子气一次。
男人动作麻利，称好，装好，找好零钱，顺带说声“你要是觉得好，常来照顾照顾生意，我每天六点以后都在这片出摊。”
应付了一声，林清海提着几个热烘烘的红薯又回了医院。
白歆已经走了。白慕一个人躺在床上。白天睡多了，现在反而睡不着了。睁着眼睛数绵羊，纯粹是无用功。白慕想：明天让仔仔带几本书来，要不是这时间可怎么打发啊。百无聊赖之际，自然又开始在心里把梁原批个体无全肤，反正是梁原从头到尾就没有做过一件正确的事，各种对她的不好。平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个时候都被白慕无限放大成梁原的无情又无义，反正绝不是自己无理取闹。然后再一遍遍地设想，梁原如果打电话来或者回来了，自己要怎么对待他，是扫地出门呢，还是冷嘲热讽呢？全不顾医生说她这个病现在需要的是静养，这个静养不仅是身体要静，心也要静。
敲门声打断了白慕的胡思乱想。这个点早过了探视时间了，医生护士进来，每一次都是幽灵一样静悄悄的让人没有一点防备。小偷？新闻上不是报道有人专门在医院行窃吗，都是趁夜深人静，大家都疲倦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想完，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白歆居然不反锁门！！！白慕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是装睡呢？还是装睡呢？还是按铃呼叫护士……伴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进来的，还有一股久违了的——烤红薯的味道，白慕为之一振。
“那个，那个我没想到，门一推就开了。”看着眼光灼灼的白慕，林清海吓了一跳。
“可能白歆忘了关门了，你是买了烤红薯吗？”白慕现在的关注点不在门上。
“刚才在外面看到的，我想你可能喜欢吃，就买了点，我不知道你睡了没有，就想上来看看……”林清海看看手里提着的红薯。
“没睡，没睡，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了。给我尝尝，好吃不？好长时间没看到街上有人卖了。”白慕像个贪吃的孩子。
林清海没想到一块烤红薯就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白慕病着，林清海也不知道这个属不属于忌口的，不敢让她多吃。白慕自己也有分寸，一个红薯吃了一半，解了下馋就放下了。
冬日的夜，漫长而寂寞。适合追忆往事。
林清海陪着白慕由一块小小的红薯，聊到少年时的心事，声音低沉而温暖，不知不觉白慕又睡着了。
这是林清海求了多年而不可得的幸福和安稳。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努力，在奔波，他错过了太多美好的时光。等到他终于意识到工作不是人生的全部，想要好好享受生活时，妻子、孩子又离开了他。他回国，减少工作量，每年拿出大部分的时间去看山山水水。但心底，总有一个角落空空荡荡的，时不时在夜深人静时跳出来，提醒他，他的孤独与寂寞。
白慕是个意外，是填满那个缺口的温暖。轻轻握着白慕搭在被子的外的手，放在唇边，如蜻蜓点水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