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水镇响应了大跃进号召，实行了人民公社合作化，社员出工，不安工分分粮食，队上有大灶，每人每顿七两饭。社员回来在灶上一吃，继续上工。

全国各地都是这样:每年粮食下来，要给国家缴粮，余粮是全队人的口粮。今年给国家缴的粮食斤两大大增加在灶上每个人的口粮也限量，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幸存也不多想，反正政策的事咱不懂，人家让干啥就干啥。就这样幸存从修坝的工地上回来，投入了人民公社化运动中。

从1958年后半年到1960年八九月份，堡子队上的社员把地里能吃的都吃了，大人小孩饿的身上发绿，幸存本就是年轻小伙，饭量大，娃又多，吃到他嘴里的东西不多，饿的躺在炕上动不了了，人瘦的皮包骨头。

晓棠年轻又是女的，况且晓棠小时候受的苦多，养就了她坚强的性格。堡子队周围能吃的树叶，野菜都被吃光了，她就往离家远的地方寻吃的。

有一天，晓棠带着小四到比较远的山上看能不能找些能吃的东西，她路过一队的时候，小四指着幸存以前住的窑洞给晓棠说:“妈，我们以前就住在这个窑洞。”

晓棠“嗯”了一声，没心思看，肚子饿的瘪瘪的，那还有心思看那些。

她沿着这条胡洞一直朝前走，走了大约有五六里路，走到了一处山脚下，这里看起来比较荒凉，没有一户人家。晓棠拉着小四，顺着山脚下的小路向南一直走，转过山头，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好多的枣树，红红的绿绿的枣挂满了枝头，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么多的枣竟然没人吃，她拉着小四的手在枣林里转了几圈，不见一个人，也没有人家，她赶紧给小四摘了几个让小四先垫垫肚子。

她边往手里的篮子摘边吃，等天黑了，她提着一篮子枣，回到家里，把一篮子枣给几个娃分的吃，把瓦罐洗干净，用几块砖架起来倒上水，把枣煮熟，叫醒已经有些昏迷的幸存，幸存一看煮的枣两眼放光，赶紧往嘴里吃，忽然他停下了取枣的手问道:“娃吃了没？”

“吃了，你快吃，还有好多。”晓棠高兴地说。等幸存把一罐煮熟的枣吃完时，已经能坐起来了。晓棠就把她今天发现的树给幸存说了，幸存一听也记起来了，只有一户人家，那些枣树是那户人家的，后来听说那户人家搬走了。那个地方比较偏僻，人不常去，你今天怎么能找到那里？

“我也不知道，糊里糊涂就和小四走到那儿了，回来的时候，看了看那个庄子，有两三孔窑洞还能主人。咱明天悄悄搬去住那儿，那些枣够咱们吃一段时间了。”晓棠提议道。

“行，咱们人口多，没办法啊！”幸存满口答应。

第二天天不亮，晓棠带着大同、二同小四，抱上瓦罐，搀着幸存偷偷的来到山上，山上没啥变化，幸存走了这么多的路，早已头昏眼花，四肢无力，他抬手摘了几颗枣，大同二同什么来不及说，只管闷头吃枣，晓棠也吃了些枣，等父子们肚子吃饱了，他们就到附近的庄子看窑洞，还好有三孔窑能住人，就赶紧收拾挖炕洞，烟囱看有啥堵住了没？

一家人歇歇缓缓，终于收拾好了住的地方，晓棠到外面收拾了些干柴，把炕烧了烧，让大同到远处的山涧找了些水，煮了些枣在里面，谁饿了就捞出来吃。晚上，一家人摘了两篮子枣，提着回来。幸存想着好长时间都没去老屋了，提了一篮子枣给秋月和跟生送过来，没想到根生饿的已经下不了炕了，秋月颤颤巍巍的给根生喂水，幸存赶紧把枣给秋月，说:“妈，你快吃些枣，我去给我大煮。”说着便向灶房跑去。

秋月挪动着好似千斤重的脚，蹒跚来到小菊的炕头，让小菊和小五赶紧吃枣，小菊本身身子弱，这一年多生活不好，身子越来越弱，德虎这几年挣的钱大多数给小菊看了病了，可是毫无起色。这不小菊也下不了炕了。

秋月好长时间，枣吃起来是那么的香甜，可是一颗枣她费了好大劲才咽到肚子里，幸存回到灶房一看，哪有锅啊，他找了一圈，发现了一个瓦罐，学着晓棠把瓦罐架起来烧水煮枣。秋月听到动静也蹒跚着过来，看幸存煮枣。

把枣煮好后拿给根生，根生已经不会吃了，幸存心里想，如果有一碗面糊糊就有救了，面在哪儿呢？

他看着父亲由于饥饿而有些浮肿的带着菜色的脸，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这还是整日劳作的父亲吗？曾经骡马成群，牛羊满圈的马根生竟然将要饿死，这究竟是问啥？

幸存跑到队上的食堂，祈求找一把面，食堂的管理人一脸的哭相:“好幸存里，能用来做饭的我都做着吃了，真没有面。”幸存流着泪说:“叔啊，你就给我找那么一点，就可救活我大。”

“唉！你这娃，有面我不给你，你自己看看。”说着把所有装面的缸打开盖子，幸存挨个看过去，里面好像水洗了一样干净。无奈蹒跚着回家，到德龙家门口，看见里面亮着灯光，想着要不要进去，犹豫片刻，他得告诉德龙父亲病重，举手敲门，是小山来开门，啥也没说扭头就走，他跟着小山进了大门，德龙从窑里走了出来，他用自己都感觉奇怪的麻木的声音对德龙说:“大病重，过去看看。”

“大啥病？”德龙边勾鞋边问。

“饿的。”幸存说完就走。

“等一下。”毛巧巧说着从窑里出来，端了个碗，“把这些炒面回去用水和起来给大吃了。”边说边把碗递给德龙。

德龙没出声，接过的碗跟上幸存就走，来到老屋。秋月正把枣嚼碎给根生喂，德龙一看说:“咋把人饿成这样子了？”说着提起暖瓶倒些水，用筷子搅拌均匀，递给秋月说“妈，把这个给我大灌下去。”秋月接过碗闻了闻说:“哪来炒面？”

“是我姨娘(岳母)给的。”德龙边吃枣边说。

就在这时候，根生睁开了眼睛，他艰难的吞咽着炒面汤，秋月说:“喝着炒面汤，你就缓过来了，幸存给你蒸些枣，你再吃些就好了。”

“不，留……给……娃们”根生艰难地说道。

幸存凑到根生跟前说:“娃有吃的，你放心吃。”

德龙也来到根生跟前说:“大，你吃，回头我去我姨娘家再要点炒面。”

“不要……给我吃……我年纪大了……给小山吃。”根生吃力地说。

秋月一边摸眼泪一边给根生喂熟枣，根生能慢慢的嚼了。幸存和德龙看父亲能慢慢吃了就各自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