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虚惊一场
乔知在J大上学的时候,有一次经济心理学老师放了一个CCTV《动物世界》的视频短片。那个画面她至今还记得,因为多少有点搞笑。
短片的内容是这样的:一只鸵鸟看到远处飞来一只秃鹰,见那只秃鹰气势汹汹的模样,直冲冲地朝它的方向降落,像是要把它大卸八块的样子。鸵鸟一急,刺啦一下把头扎进了沙里,以为这样危险就不会靠近了。
后来竟然也是如此。秃鹰的目标其实并不鸵鸟,而是鸵鸟十米开外的一窝野兔。这是心理学上著名的“鸵鸟心态”——为逃避现实而装作什么都看不到。它以为遮住眼睛,什么都看不见,麻烦就消失了。
她那时候看这个短片,觉得特搞笑之余又有种别样的可爱。但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令她多少有些心酸。
从冰岛回来后,因为乐团要排练,乔知并没有多少时间跟顾野联系。除了要跟乐团表演之外,乔知还有个钢琴协奏曲要练习,因此也乐得逃避现实。顾野约她一起吃饭,她总是咿咿呀呀地拒绝。她是很想见他,但是拜托,如果他要给她介绍他那个住在一起的新女友,那就算了吧!
顾野以为她最近忙着排练,也不好老是去打扰她,便减少了跟她联系的次数。除了偶尔见到有趣的事情会发给她,逗逗她之外。他自己最近也忙了许多,老板见他有能力有担当,于是把一整个工程交付给他,而他只负责听他的周报。
乔知见顾野不怎么跟她联系了,脑中总是忍不住地想着他最近在干嘛?他跟他的新女友关系还好吗?他该不会因为自己别扭的态度而对她大失所望吧?于是,她总是弹着弹着就跑了神,又开始了被Stefanie教训的日子。而被训之后,她也只好摇摇头,抛开那些她没有立场去想的思绪,专心地练习着表演的曲目和Stefanie布置的曲目。
一个月后,在PL大的迎新表演成功落幕,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PL大的迎新表演,其实是演奏者的一个台阶。届时除了新生观看,各大乐团的负责人也受邀前来,从中挑选自己乐团的新成员。这件事情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因此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在表演。倒是乔知,不知为何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能正因为如此,她轻松得像信手拈来的表现让几个乐团的负责人都青睐有加。但是当那些乐团的人想跟她签约时,Richard却替她婉拒了。
乔知不明所以,虽然她也无所谓,觉得现在不是时机。按照Stefanie的话来说,乔知在她的学生中勉强称得上优秀,但是跟那些足够优秀的学生相比,又还是缺点什么。她正在努力地帮她找出来。乔知算得上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因此此时跟着Stefanie安心学习,是她能为现在的自己做的不出错的决定。
九月底表演结束后,Richard组织了一场乐团party。
一般来说参加这种玩乐派对都要带上伴儿,可乔知近来跟顾野很少联系,也因为知道他有了女朋友,因此更加不好意思开口。可乔知也是个好体面的人,如果不带个伴儿,明显会被人嘲笑不入流。
好在派对前一天,她在下楼的时候遇到了Lambert。他刚从美国回来,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本来还说着要倒时差的人,在听到她说有得玩儿的时候,立马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派对那天,乔知选了一席湖蓝色的小礼服和银色的V家高跟鞋,在一众欧美大长腿中好歹没逊色。为了搭配,她戴的是顾野送她的浅蓝色珍珠耳环,显得更加地端庄优雅,而不适合当Lambert的舞伴。
出门时,Lambert还满眼放光地对着她说“Chloe你绝对是今晚最美的人儿”,可一到派对地点,他就开始盯着那些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心想今晚或许是个丰收的夜晚。他早就看清了乔知不可能对他上心这个事实,因此放得更开,留下乔知坐在吧台上百无聊赖。
乔知也乐得见他去搭讪别的美女,反正舞也跳过了,剩下的时间用来品酒似乎也不错。
乔知最近疯狂地喜欢上起泡酒,再加上宿舍只她一人住,她便买了各种各样的酒放在冰箱里,晚上兴致来了便喝上几口。特别是在突然想起顾野的夜晚,这些酒就成了她的安眠药,陪她度过浓墨一般压抑的黑夜。
调酒师见她好兴致,便跟她聊起了各种酒。见乔知听得一脸认真,调酒师因此更加来劲儿。大概到了夜间十点,反正是在乔知喝了几杯小酒,有些微醺的时候,顾野打来了电话。
“最近怎么样?”他的语气在乔知的立场上听起来有些生分,但关心却是真实的。顾野很快便听到电话那边的背景闹哄哄的,没等她回答,又问:“你在哪儿呢?有点吵。”
乔知醉醺醺的,此时接到顾野的电话,清醒了许多。“啊……是我们乐团的party。我们上个星期的迎新表演效果挺好的,所以Richard为了犒劳我们办了一个party。”乔知越说越没底气,像是被人揪住了弱点一般。
“我等会儿去接你?”
“不用不用!”乔知担心他真的大老远跑过来,又急忙解释:“就在我们学校附近的酒吧,Richard包场了,不危险的。待会儿他会送我回去。”
“少喝点酒。”顾野说完就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调酒师突然神秘兮兮地递给乔知一杯从天空蓝渐变到深海蓝色的酒,抬手示意她试一试。乔知摆了摆手,说今晚喝太多,差不多要回去了。无奈调酒师一再坚持,乔知也觉得那杯酒的色泽实在诱人,想着反正Richard在,于是她就放心大胆地喝了下去。
这酒不如眼见的那么清新。刚喝下去的时候还是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气,慢慢地就散发出朗姆酒的酒气,到后面竟然有些辛辣,刺得她鼻子发酸。但是随着这股辛辣退去,最后又回归到柠檬的清爽,悠扬得无声无息。
这酒的度数有点高,让乔知将醉不醉。
调酒师一直看着乔知的表情,脸上的微笑就像蒙娜丽莎,任凭别人猜测,却始终没有答案。
等到乔知喝完这杯酒,他才开口:“der heimliche Verlieber。”
乔知醉醺醺的,没有听清,用德语问了一遍:“什么?”
调酒师用英文解释:“unrequited love。”
暗恋。
乔知听到这个名词,沉思了好一会儿,复又抬起头对着调酒师笑得很是心酸:“嗯,很好的名字,很适合这杯酒。”
调酒师依旧凝望着她,笑得不置可否。
大概凌晨的时候,由于困意和醉酒,乔知没骨头地瘫在Richard的副驾驶座。好在她酒品不错,在车上安安静静的,没有让Richard担心更多,于是两人安稳地到达了宿舍门口。
Richard搀扶乔知下车的时候,撇到宿舍楼旁边正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疑惑这个时间点怎么还有人在宿舍附近逗留。只见一个穿着白蓝拼接衬衫的高大男子向他走来,Richard下意识地把乔知护在了身后。
“你好,你是Richard吧?”顾野礼貌地打着招呼:“我是乔知的朋友,顾野。”他用自己的中文名自我介绍,猜测着乔知是否跟Richard提过他。
Richard还没来得及确认来人的身份,乔知便猛地抬头,脸上有两朵明显的红晕。“顾野?”她稍微睁开了眼睛,看到对面的人确实有着顾野的容貌和身姿,于是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她的这一举动让身边两个男士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送她上去吧。”顾野对着Richard说着,伸手想要拉过乔知。
Richard觉得有些不妥,但是Chloe此时处于醉酒状态,他没办法向她确认她的想法。就在他还在思考要怎么做的时候,乔知牵住了顾野伸过来的手,走到了他身旁。
Richard见她站在那个男子身边,有种说不出的小鸟依人,就像她从前依赖他一样。不,或许不一样。她看着那个男子时的面容,有种说不清的温柔明亮。他于是只好笑笑,让顾野赶紧带她上楼,便转身开车走了。
顾野把乔知搀上楼,帮她开了门,把她安放在床上后掖了掖被角,想着今晚就睡客厅沙发上。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乔知拉住了他的手,声音有些柔软,又十分委屈的样子:“顾野……”她醉了,说话也温温吞吞的:“顾野,我差点…差点就要想起你了。”然后她放开他的手,蜷缩起身子,低声地哭着。
顾野赶紧拿起手帕给她擦眼泪,口中轻声安慰着,脑子里却不断地回旋着她说的话。等到她停止哭泣,安稳睡着的时候,他躺在沙发上,却难以入睡。他急着确认什么,心中有些昭著着想要涌出的喜悦。可是漫漫长夜总会让快乐变为猜疑,他睡着的时候,屋里流淌着的,是两人互相猜不透的心思。
第二天乔知醒来,不知为何没有头疼,脑子也格外清醒,她坐在床上想了想,突然记起什么,砰地一声跑向客厅,果不其然看到了顾野。他正坐在沙发上翻着她随手扔在茶几的《忏悔录》。
“醒了?”这个句话乔知听着特别耳熟,却想不起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过。
她尴尬地笑着,含糊不清地说道:“你等会儿,我洗漱一下,给你做早餐。”乔知的宿舍好就好在有厨房。她不太爱吃德国菜,因此时常在宿舍自己做饭。
顾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顾野突然说:“今天出去玩儿吧?带你去个你一定会喜欢的地方。”乔知一听,开心得满口答应了下来。
但是顾野先带她去了他家。
到了楼下的时候,乔知犹豫着开了口:“那个,我还是不上去了吧。”乔知对他之前说过的话还是耿耿于怀。
顾野看了看表,大概早上十一点钟。“她差不多要回来了,你确定不上去看一下?”
乔知心中莫名有了一股火,她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在自己生日的这天去见她暗恋的人的女朋友。可是她还是压了压心中的火,跟在顾野身后进了他的家门。
顾野在房间捣鼓东西的时候,乔知就趴在他家阳台的栏杆上看风景。入了秋的柏林已经有点低温了,乔知打了个寒颤,却不想走进客厅。
叮咚。门铃响了起来,乔知的心随着这一声打破寂静的“叮咚”开始狂跳。顾野听到门铃声,从房间走出来,带着特别温柔的笑容开了门。乔知告诉自己看风景,别看玄关,可是头还是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门口。
她看见一个挑染了粉色头发的碧眼美女,手上抱着一只小狗,笑得很是开怀地跟顾野说着什么。乔知转过头望向外面,心却不断地往下沉。她或许想得太过入神,竟没有发现顾野来到她身后。
“乔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女朋友。”顾野的声音带了松香气息,有种居家的舒适感。
乔知艰难地转过头,却看见顾野手上抱着一只白色小狗,小狗的鼻子两边有两撮浅灰色的毛,看起来憨态可掬。
“怎样?可爱吧?”顾野揉了揉小狗的头,又抬眼看着乔知。
乔知噗嗤一笑,心中像融化积雪的春日阳光,明亮而晶莹。
在猜疑的那段时间里,她以为自己是一本不小心掉进池塘的书,风干之后变得又脆又皱,再也经不起任何触碰。可是在日子的格局渐渐明朗之后,她才猛然发现,那些痕迹或许是她成为她本人的标志,而她竟然…….还有力气去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