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月前的一天,我和一群从全国各地组织来的爱猫人士冲进了一户虐猫人的家里。砸开他家的门,我们一行人二话不说就拥了上去,用我们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那个变态绑起来吊在他家的阳台上。几个情绪激动的小伙上前就要给他一顿好看,我连忙拦住他们。先去看看猫吧,我说。
推开他家卧室的门,一股呛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的血液还未凝固,几只猫横躺在地面上,已经闭上了眼睛。看来,这个变态知道我们要来,已经提前把这些猫杀害了。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令我愤怒地发抖,几个和我们一起来的小姑娘已经捂着嘴巴大哭起来。就在我握紧拳头转身打算去阳台送那个畜生归西时,一声微弱的猫叫传入我的耳朵里。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蜷缩在墙角,正在努力的伸动自己鲜血淋漓的前爪。居然还有活着的猫!我心里一阵狂喜,马上飞奔过去抱起你就往楼下冲,留下其余的人处理那些死去的猫和阳台上那个畜生。
你的一只耳朵刚被剪了去,鲜血正汩汩地向外涌,一只右眼早就被戳瞎了,深陷的眼窝已经结痂。我把你抱在怀里,朝离这里最近的宠物医院奔去。此刻你已经奄奄一息了,却依然倔强地蹬着你断了一只的小爪子无力地挣扎着。我知道,你害怕人类。我一只手揽住你,用另一只手抚摸你背上和血液一起凝固住的扎手的绒毛。我想告诉你,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
到达宠物医院时,你已经停止了挣扎,闭上了眼睛,气息微弱到我几乎已经无法察觉。我慌忙把你递给医生,求医生救你一命。经过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急救,你终于缓缓的睁开了仅剩一只的眼睛,一脸惶恐地看着四周的人,小小的身体不住地连连后退,嗓子里发出一连串哀求的叫声,声音沙哑到像是有人掐住了你的喉咙一般,可想而知你是叫过多少次才把嗓子叫成了这个样子。你的表现让我痛心和难过,那畜生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让你怕人怕成这个样子?我上前把你搂在怀里,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我俯下身对着你剩下的一只耳朵告诉你,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
我给你起名叫小可怜。因为你虚弱的样子让我想起《笑猫日记》上那只体弱多病、命运坎坷,生下来便早早夭折的小猫小可怜。不过它应该比你幸运很多,起码它没有遭受过这般残酷的虐待。不过还好,你终于脱离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狱般的生活。我在心底里暗暗发誓,今后我要好好对你,一定要让你重新活泼开朗起来,让你看到人类后不会再瑟瑟发抖。
一开始,你并不敢靠近我,每次都是远远的望着我,我一靠近,你便拖着一条断腿跑开了。哪怕是喂食,也得我躲开远远的以后,你才敢慢慢地靠近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你的小舌头一点一点地把食物往嘴里送。那个变态对你的伤害已经在你的内心深处扎了根,根深蒂固了,无法轻易拔除。我也不急着和你亲近,我知道我对你的好你是清楚的,早晚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
这一天来的并不算晚。那天我躺在沙发上拿着iPad看电影,你悄咪咪地走过来,蹲在沙发底下向上望着我。我发现了你,伸出手去摸你,你见了,慌忙站起身来向后躲。我没有收回手,只是微笑着和你对视。慢慢地,你又走了过来,将猫头往我手心里蹭。我坐起身来将你抱在我腿上抚摸你,这次你没有再躲开。
两个月之后,你已经基本痊愈了。我给你放了盆温水,打算给你洗个澡。你大概是没洗过澡,再加上猫怕水的本性,你一直僵在盆边不肯进去。我安慰你说,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这时,你才慢慢地试探着进到水盆里。费了好大的劲,我才把你身上凝成一撮一撮的猫毛捋开,身上的血渍也都一并溶进了水里。你望着一盆的血水不安地叫了起来。我把你抱出来,当着你的面把这一盆的屈辱都倒进马桶里,我要让你知道,黑暗早已过去,以后的每一天都将会是美好。
又过了一个月,你终于走出了阴影,恢复了猫本该有的活泼的样子。我给你买了好多皮球和娃娃,都被你玩弄得不成样子,皮球都漏了气,娃娃也都个个面目全非。我捏着你的小鼻子数落你,你总会用一只后脚撑地,伸出两只前爪抱住我的手。看你淘气的样子,我心里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平常白天我去上班,你都会乖乖地待在沙发上玩着玩具等我回来,我下班回家一开门,你便会用三条腿一蹦一跳地扑过来迎接我。晚上我总会看书看到很晚,你每次都会陪着我,尽管你总会站在书桌上打瞌睡挡我的光线。睡觉时,我便会把困到不行的你抱到你的小窝里,然后再上床睡觉。放假歇班的时候,我就会带你出去遛弯。你以前没怎么出过门,看到一切都很好奇,一蹦一跳地去接触对你来说无数的新鲜玩意。我跟在你后面,像是看着自己大病初愈恢复活力的孩子的家长一样,内心的喜悦和幸福之情全都洋溢在脸上。
又过了几个月,此时已经步入了寒冷的冬季。在这个万物凋零的死气沉沉的冬天,你开始变得不对劲。你仿佛又回到了我刚把你带回家时病恹恹的模样。一只独眼没有丝毫的生气,三条腿走起路也变得吃力起来。夜半时分,你突然呻吟尖叫起来,我慌忙拉开灯跑去看你。你趴在窝里,身上的皮毛渗出鲜血,断耳处和那只坏了的眼睛也开始往外渗血。我拿起一条厚围巾把你重重裹住,披上我的大衣便匆匆下楼去。冒着凛冽的寒风,我抱着你跑去小区里的宠物医院。宠物医院已经关门了,我跑到小区门口,叫了辆夜间的出租车,带着你跑了大半个城市也没有找到一家半夜依然营业的宠物医院。情急之下,我叫司机师傅把我们送到了市中心的中医院。中医院只接人不接动物,里面值班的医生赶我出来,说一只猫而已不值得。我被拒之门外,站在空空的走廊里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好心的护士发现了我们,偷偷的带我去拿了一些消炎和止痛的药物。我连忙谢过她,把药片掐成粉末给你服下。过了一会,你睡着了。伴随着你浅浅的齁声,我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抱着你,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度过了这难熬的一晚。
天刚蒙蒙亮,我就带你从医院离开去看宠物医生。原来你是因为进入冬季而旧疾复发,给你打了一针后又给你开了些药物,我便带你回家了。回到家里,你开始趴在沙发上抖个不停。我给你盖上了一层厚毛毯,又把空调开到了最高,你却依旧哆哆嗦嗦。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寒冷是浸入骨骼的,穿再多衣服空调开到再高也基本上无济于事。我把你抱到阳台去晒了晒太阳,你渐渐平稳下来了。我立即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旧家电市场帮我淘一个市场上几乎已经绝迹的小电炉来。他问我买这个干什么,我没回答他,只是叫他现在就去。朋友的办事效率还蛮高,当天下午就把小电炉给我送来了。我立马通上电烤热,将你放在小电炉前面。这小炉子是真暖和啊,你不再觉得冷了,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
小电炉二十四小时通电,你在电炉旁边取暖,我便铺了一层垫子在地上,晚上在你身边陪着你睡。半夜里,阵阵呻吟声再次把我惊醒,你趴在那里,一个劲地叫个不停。我知道,你是又疼了。我把我的脸贴在你脸上,鼻子对着你的鼻子,用手抚摸你绒绒的背。你不再叫唤,只是张开一只眼睛看着我。你的眼神是那么地悲伤和不舍,有泪水在你的眼眶里不住地打转。你到底怎么了,我的小可怜?我问你。你轻唤一声,两滴浑浊的眼泪缓缓地淌了下来。一滴来自你睁不开的右眼,一滴来自与我目光交汇的左眼。
第二天,我醒了的时候见你还在熟睡。我蹑手蹑脚地起来,去厨房给你热了一根你最爱吃的红肠。我把红肠切成片放在你嘴边,你没有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去嗅,然后开始狼吞虎咽。我又戳了戳你的背,你还是没有回应我。你的身体被小电炉烤得那样暖,但当我把手指伸在你鼻尖时,你却早已没有了气息。你就这样去了,去了那个没有伤痛、没有恶意的世界。
我的小可怜,如果下辈子你还会再当一只猫,那你一定要把这辈子的苦痛活成下辈子的幸福。愿你能有一个很爱你很爱你的主人,愿你会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