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辗转，皆起慈心。”

——《功德经》

清风把木桶挑在肩上往回走去，突然听到身后有异响，他转过身去，见是一根树枝被风吹断后落在地上，便放下心来专心走路。回到寺里，清风见在门外值守的弟子又增加了几人，心中疑惑，走上前去问道：“几位师弟，今日并非上九也不是上元，为何要加派弟子看守？”“你不知道啊，昨日值守的弟子说那偷窃贡品的野兽又来了，春日里百兽躁动，现下天气回暖，方丈怕那畜生伤着众师兄弟，因而这两日格外留心。”“哦，原来如此，几位师弟辛苦了。”“哎，怎的这几日不见寒云师兄？往常不是他挑水吗？”“哦，他病了。”“这两日出门打水定要当心。”“好好好，那我先回去了，辛苦各位。”

寒暄几句后，清风进了门向木香园走去，这一路虽说不是很远，但挑着两桶水无疑加重了负担，自己虽入了佛门，但长年累月还是保持着晨起练功夫的习惯，因而不觉疲累，而寒云并无功夫傍身，却也可以每日来回两趟不喊累，其心性和毅力真非常人所比。

正想着，前脚已踏进了院门，“抓住了，抓住了！”清风停下脚步仔细听去，声音正是从寺门外传来的，“原来不是野兽，但这年纪小小的，怎么做这等偷窃之事，先捆了再说……”

清风听的云里雾里，他一转头，却见寒云这小子竟挣扎着爬了起来坐在院子里捧了本经书正读与杓兰听，清风走近了正欲破口大骂，不料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小子裹了四五件棉袍在身上，所以他此刻能稳稳当当坐在杓兰旁边，有一半的功劳都来源于这厚的能立起来的棉袍。

今日太阳不错，出来晒晒也挺好。清风盛满一瓢水递给寒云，“寒云，你这些日子外出挑水，有没有见过那偷窃寺里贡品的野兽？”寒云浇花的手顿住，”你说什么野兽？”“就是两个月前偷窃贡品的野兽，我跟你说过的，不过我刚进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什么抓住了，又好像说什么不是野兽……”寒云把剩下的水浇在杓兰花根部，心下觉得十分不安，按理说并没有什么野兽，之前偷果子的正是南陌，可是自从他隔日便送食物给南陌这两个月以来，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难不成自己病了这五六日，南陌吃光了他留的食物因而又来盗窃了吗？“寒云，寒云！你在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寒云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清风啊，我出去一趟，你帮我看着杓兰，过半个时辰再浇一次水，记下了吗？”说罢便放下书和水瓢起身向院外走去，清风气得跳脚，“你这个臭小子，刚让你进屋休息你便要跑出去！果然把我的话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待寒云走远了，清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不听劝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你母亲。”

寒云一心想去看看被抓住的究竟是不是南陌，顾不上自己才大病初愈，出了院门便直奔柴房，一般犯了错的弟子都会被打发去柴房思过，寒云支撑着来到柴房门外，不过短短的路就嘴唇发白，想来这几日都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不是喝药就是喝粥，寒云正喘着气，突然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寒云忙躲在墙后附耳细听，“这小孩真是胆大妄为，不仅偷贡品，就连衣服也敢偷，跟他好好说话结果上来就咬人，真是见了鬼！”“算了师弟，看他年纪还小，想必也不知道灵山寺是何圣地，待我们先去禀报了住持再来定夺。”说话的正是白日在门口值守的弟子，他二人边说着话边出了门，临走前用一把大锁锁上了柴房的门，寒云见他们走远了，便试着推门进去，不想这锁十分结实，一时半会儿无法打开，他只好紧贴着门问到：“南陌，南陌，是你在里面吗？”顿了几秒之后，寒云听见有脚步声靠近门边，“和尚大哥，是你吗？”寒云听见南陌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是我，你怎么会被他们抓住？”“你这几天去哪了？除夕那天我等不到你，这几日我去那什么泉边也没看到你，我害怕，便想来寺中寻你，可是刚到门外就被他们抓住了，一帮糊涂鬼，竟还说我是小偷。”寒云不禁失笑，见南陌还有劲儿骂人，看来没有大碍，只是刚刚两人说到要去禀报住持，方丈菩萨心肠，但是那住持却是出了名的严厉，南陌要是落在他手里，必是要受罪的，“南陌，我现在去想办法来把这锁打开救你出来，你乖乖在此等我，记住了吗？”“那你当心些。”寒云点点头，“我去去就回。”

寒云回到归兰院，见清风已回去了，他将暖棚的布拿下来，又往杓兰旁边的火炉里加了些木柴，“杓兰，我等下去将南陌救出来送回山洞去，我现在回来拿些吃食，今夜不知何时才回来，但明日我定按时回来给你浇水。”说完，寒云手脚利索地去厨房拿了些饼子和蔬菜随手包裹在宽大的棉布里，出院门的时候，瞥见墙角的锄头，想着凿开锁应该用得上，便顺带扛在了肩头，幸而寒云的住所离柴房比较近，他赶来的时候，门依然是锁着的，想必住持因事耽误了还未来，寒云确保四周无人后，用锄头砸开了门锁，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柴房不敢点灯，怕不慎走水，所以黑漆漆的一片，“南陌，南陌，你在吗？”突然一双手紧紧拽住了寒云的衣袖，“和尚大哥，我等了这半天，还以为你不来了，呜呜呜呜……。”寒云蹲下身子，借着门外地月光看见南陌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心想这小子还有怕的时候，真是难得，只是此刻不是揶揄的时候，寒云将锄头藏在柴房的角落，一把将小小的南陌背起来便向寺外的方向走去。

寒云背着南陌，一路上尽量避开平日里人多的地方，奇怪的是快走到寺外了却也没见到几个弟子，寒云心中纳闷，”难道今日寺里有什么重要的事召了众人前去商议，可他并未听清风提起，刚刚也没有见到那老和尚。”不过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南陌送回去，寒云迅速出了寺门，果然还是无人阻拦，今日天气晴朗，倒是一点也不冷，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山洞，一路上南陌都不曾言语，想必是睡着了，寒云轻手轻脚将他放在草堆上，然后熟练地生起了火堆，洞里这才亮了起来，寒云回过头去想叫醒南陌，“南陌，我带了些吃的，你起来吃一些再睡……”南陌一声不吭，额头上却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流下来，寒云大惊，忙用手去探南陌的额头，发现竟是烧得滚烫，寒云扶着南陌的肩膀轻轻晃动，“南陌，南陌，你醒过来。”寒云平日里遇事总是稳如泰山，但到底只有二十岁，他从不曾经历过生老病死和离别，故而此时十分紧张，他把一只手伸到南陌的背后想将他扶起来，却摸到湿漉漉一片，寒云忙将手抽回来，只见满手血迹，他用力将南陌转过去背对着他，见南陌单薄的背部竟被树枝划破了四五处，有两处甚至沾满了泥土，还有两三处仍在流血。“再这样下去南陌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但刚刚才逃出来，不能回寺里，山下人口密集，定有郎中。”寒云不再犹豫，再次背起南陌，他下定决心，趁着夜色便背着南陌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