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比现在冷,雪比现在多。下雪天穿着磨损得厉害的鞋,走着上学,鞋子浸湿,也得用小小的身体捂着,双手双脚生满冻疮。现在冻疮的痕迹早已消失,不管怎么样,小孩总会长大的。
冬天太冷,就喜欢在灶前烧火,看着一把柴火在灶里扭曲变形,慢慢点着,倏忽之间烈火腾腾,火舌舔着锅底,慢慢地火小了,变成一堆脆弱的灰,用火夹轻轻敲一下,往两边拨一拨,再轻轻压一压,然后放一把新的柴火,火势便又慢慢起来。这是大人教给我们的:火心要空,人心要实。
要是还有山芋,会放一两个烤,那是真正的烤山芋。外壳被烧得又厚又黑,夹出来,扔地上,凉一会儿,迫不及待地剥掉外皮,烫得右手腾到左手,左手又腾到右手,两手都黑乎乎的,甚至嘴巴上也沾了点灰。现在外面买的烤红薯都不是这个滋味。
灶里的火光照亮了背后的墙壁,映红了人的脸,让四面透风的家也温暖了起来。灶上铁锅里做的饭菜特别香,是烟火的香气。把多余的米饭盛起来,留下薄薄软软的一层锅巴,灶里再添一小把柴火,慢慢地煨,等到满屋飘着锅巴的焦香,锅巴变硬变脆后,用饭铲沿着锅壁轻轻铲一下,一张半圆形的锅巴就出锅了,又脆又香,还带着稻米原始的甜,好吃极了。
夏天的傍晚,屋里热得像蒸笼,一切活动都搬到了场院。一张小桌子,几个小凳子,摆上简单的饭菜,吃晚饭,聊白天的农事,扯家长里短的趣闻,一天的劳累在欢声笑语里慢慢缓解。
村庄渐渐沉进黑暗,风还有点热,田野里蛙声一片,蝉鸣倒渐渐少了,空气中传来艾香,是有人家燃了艾草驱蚊虫。躺在长桌上,躺在养蚕用的蚕匾里,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辰,摇着蒲扇数星星,一定要数清到底有多少颗星,大人说真傻,星星哪里能数的清。还会跟着爸爸认星座,知道了北斗七星,知道了银河两岸的牛郎织女,还有他们的浪漫故事。
夜深了,明亮的星晃得人睁不开眼,耳边摇蒲扇的声音还依稀响着,那是妈妈在为我们扇风和赶蚊子,这已经成为她每个夏夜的习惯了。
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生活清贫,但是我们也拥有很多,得到很多。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让我们拥有宽阔的胸怀和自由的灵魂;在雪地里行走,在夏风里长啸,让我们拥有健壮的体魄和顽强的意志;贫穷生活里的相濡以沫,让我们拥有人间最朴素最炽热的情怀……这些都让我们无惧艰难,在浩荡长风里闲庭信步,在如今多元生活里永葆初心。
冬有灶,夏有星,回想过去,我心怀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