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第一章 星夜转移
《传奇》第二章 子容潜去
《传奇》第三章 莲珠岛国
《传奇》第四章 平海赤烈
《传奇》第五章 好生之德
《传奇》第六章 夜话三国
《传奇》第七章 恒一书斋
《传奇》第八章 天香迷情
《传奇》第九章 此间有人
《传奇》第十章 再现碎尸
《传奇》第十一章 无相之人
《传奇》第十二章 自寻死路
夜间下雨了,镜池涨水,淹了老罗客栈门口的台阶。雷电劈了十几棵垂柳,折了枝干倒在路中央,湿漉漉的塘泥溢了出来,浑浊不堪。
刘总兵带人连夜在镜池打捞千屿的尸体。总想着那个小姑娘,不可能说没命就没命了吧。老城主撑不到半夜,回去休息了,早上就过来瞧。
快午时放了晴,千屿的尸体还是没找着。镜池中央太深,没人敢潜下去,刘总兵自告奋勇,被老城主拦下了。起了法事,宣告千屿的死讯,派信去了平海城。至于南洲,已不必顾及了。
至于无相,他苏醒了,半天不说话。流心给他搬来椅子晒太阳,他就坐在那里。流心对他好奇,也听说了昨日发生的事,瞧他除了脸颊过分苍白,也看不出凶神恶煞的恐怖。
“那个叫千屿的丫头,她还在吗?”他倒是开了口,嗓音嘶哑得不成声调。流心时时注意着,听亲切了,就接话道,“我不清楚哦。找到的话,现在城主就回了吧。”
说话的这会儿,他把头低下去,像是受了腹击。抬起头来,流心才发觉他满脸泪水。城主回是回了,也带来一个令人不振的消息,便是这个叫千屿的小姑娘,殒身湖底了。
流心给无相送了午饭过去,他不吃,想见城主。直到太阳晒过了西厢,刘总兵才过来叫无相。
到办事厅有段距离,刘总兵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瞅瞅这个苍白的少年,心里也是疑窦与气愤并存,快到了门口,扭头问无相,“你知道自己犯了多少错吗?”
无相懵然,低头不语。
进了屋,老城主雪白的头发夺去了二人的注意,刘总兵更是红了眼眶,哽咽不语,城主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回过神,无相准备跪在城主面前。老人却挥挥手,拒绝了他的忏悔。指指椅子,示意他坐下。
“心里很难受?”老城主不急不躁。
无相默然点头。
“唔,知道难受,是好事。迷途知返哪。”老城主话锋一转,问他,“你双手的鲜血,以罪责论,千刀万剐也抵不过。”
“你绝不是唯一一个被利用的孩子。我年纪大了,做不了太多的事。可好歹,你们也不能在天香城祸害百姓,制造妖孽,你让我一个老人家跑前跑后,良心何在?”
无相啜泣,呜呜然,“我愿以死谢罪。”
“别,别。”老城主摆了摆手,“你早晚都要死的,可现在不能死。”
无相茫然不解。老城主坐正道,“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将赤朦带出了北泽。”
北泽,西岐北地,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沼泽。平海城北上,走上二十日的水路,半个月的山路,才靠近沼泽的边缘,边缘是一处大湖,辽远无际。山民在湖边造了一座城,攀附在嶙峋的山石上,荧荧如天上明星,四季繁花似海,无夏无冬。
距离平海城太远,又是另一番风情。消息阻塞,居民时时不知当世何时。那里归瀚海城辖治,最穷困的地方之一。
瀚海城矗立于沿海,俯视北泽,王室一旁支数百年前扎根于此,已演化出与南方迥异的风俗。各城每年抽派数十王子去往赤烈集训,瀚海往往独领风骚。
十数年前,老城主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去平海城朝奉,宫车攀坡的时候,忽闻街道上马蹄急急,人声鼎沸,掀开帘子一瞧,只见三五匹高头大马,马上少年披翎带剑,其中一人挟裹着一个年轻女人,百姓们张皇逃散,原来是强抢平民女子。那几人,就是瀚海来的王子。此事后来判罚,斩了几人的脚趾,另罚去往赤烈铸城一年。西岐律法严厉,瀚海城主无可奈何。
后来没几年,老城主长子大婚,娶了苍蓝城的豪族女子,归宁回来,说王上新纳的妃子与瀚海的一位王子私奔了,闹得满城风雨。私奔这种香艳事,历来是西岐民风,又是王妃,王上生了老大的闷气,也只好作罢。
言及夜深。刘总兵在外守到呵欠连连,无相推门而出,眼眶红肿,擦了擦泪,“将军,无相今夜便离开。”
回回神,刘总兵哦一声,准备推门进去,缩回手,“城主答应了?”
少年点点头,转身隐没夜中去了。
月儿东升,清辉抛洒在安静的街巷里,无相默默走着,忽听得一阵悠悠笛音,胆颤地住了步。
南洲回平海城已经有十余天了,神志清醒过来,遍寻千屿不获,喉头便上了火,已经两天没法开口说话了,接了天香城的来信,只言未及名唤千屿的女子。
平海城也乱糟糟,城东发生了两起碎尸的案子,死了两个小孩儿,家属坐在丞相府门口哭个不停。
推窗远眺,江水奔腾不绝,宫城平地起,盘锦绕高楼。上午大哥来信,约傍晚去残影楼与丞相周不诺喝酒,叫他把歌姬带上,望望天色,时辰也快到了。
残影楼与宫城相对,一低一高,六层木板隔开了江水的咆哮。
南洲只带了一名歌姬,名唤毓灵,十七的年纪,也善使剑舞。明义湛带了六位舞姬,丞相孤身一人,倒是带了一壶蜜酿与满腹的诗文,多年来他倾心于三公主明莆龄而不得,公主远嫁瀚海城,十数年通信寥寥,周不诺不曾再娶,于是和王子们交游无忌。南洲对这位长辈多有敬佩,早已默认周不诺为三姑夫,明义湛更是周不诺的高徒,师生之情亦无人可匹。
各自坐定,一舞毕,三人相互对饮,彼此说了见闻,南洲是没法多说,喉咙沾不得酒,因此周不诺将蜜酿推与他,蜂蜜润喉,多饮无碍。
“南洲,六伯伯不打算回来祭祖吗?”明义湛举举酒杯,一饮而尽。
周不诺瞧瞧义湛,再瞅瞅南洲,“我听说天香城最近很不安宁,说是有妖物作祟,祸乱人间。”
南洲并不知实情,“哪有什么妖物。那些传说啊鬼怪啊,都是拿来骗人的。凶手久久追查不出来,民心难安。”
周不诺深以为然,思及家门口跪哭的百姓,也是心头一凉,天香城的情况六王爷最清楚,恐怕连南洲也并不知情。忽听南洲一叹,“可怜了那个丫头,恐怕是殁了。”
明义湛了然,“你是说书斋里的那个小丫头?怎么回事?”
“师父走了,把她托付给我。我带她下山,一路好好的。到了天香城,出了命案,她不怕,瞧来瞧去,挺有胆量。可就在我遭刺杀的那天,人就不见了。现在想想,六伯肯定是瞒着我了。毓灵,唱支曲儿吧,爷心里难受。”
周不诺问道,“她也遭刺杀了?”
南洲很茫然,“我也不知,不过当时朦朦胧胧的,好像见到她,又好像没见到。可惜了,一个小丫头。”
丞相比较在意案情,当即与南洲约定明日详谈,明义湛倒是有什么话想说,见二人谈兴渐浓,也不好说出口了。
明义湛说不出口的事,即是王上为其指婚。名册已经给了他,王妃钦定昭云国长公主,其余夫人之类,他只需要挑挑拣拣就可以了。可是,明义湛想起在赤烈曾邂逅的一位将门之女,始终不能放下心怀,在名册里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那位女子。
更忧心的是,因着铁阙与苍蓝共拥数座铁矿,南部的火拼渐渐冒头。若不能和亲,难免一战。父王一直留心着瀚海城,生怕他们伺机反扑。不能陷国家于水火,儿女情长已无必要。
今夜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平海城华灯初上,灯火如昼,遥遥远望,明星如织景。
千屿醒来的时候,喉咙烧痛,如坠火炉,她做了一个长梦,梦见娘和父亲,还有哥哥,梦见青州,甚至遥远的兴垣城,大火不见了,梦见的是滔天的海水,她迎着浪过去,被击晕了。
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手上似乎扎了针,索性拔掉,身上也只着了一件单衫,已被汗湿,她想喝水,想喝很多水。
有人匆匆忙忙推开门,咿呀一声,“天啊,你醒了。”
是个清秀的少年。千屿什么都瞧不见,就问,“现在是夜晚吗?没有灯吗?”
“是的,可我提了灯哎。”少年举着马灯,慢慢走到千屿跟前,把亮光往她面前一照,又是一番愣怔。
千屿只觉得有一团模模糊糊的灯光挡在眼前,她着急起来,“你怎么把灯拿得那么远,凑近一点儿啊。”
马灯已经举得很近了。千屿伸出手,一下子就抱住了它,顿时明白为什么了,是自己的眼睛不行了。
自己是半瞎了。
“我这是在哪儿,昏睡了多久,是你救了我吗?”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你是被我爹发现的,那时候你躺在溪岸,倒是以为你死了。”
“我爹觉得你没死,我就把你背回来了。你睡了二十多天了,我们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千屿细细听着,又问,“这里是哪里?”
“大溪镇。不过离帝都很近了,过几天我可以带你去城里玩儿。只是你的眼睛……”
千屿又懵了,“帝都?”
“就是平海城呀。不过好像最近不太平,东城城门已经封了,要玩还只能从南门坐船进去。”
千屿默然不语,说不上什么心情。彼此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少年姓颜,单字坤。颜坤听了千屿二字,只觉得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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