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岛上一片静寂,他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盯着破旧天花板上昏暗的灯光发呆,一墙之隔的母亲此时已经轻轻打起呼噜了。
夜更深了,岛上的灯,远处的、近处的都一盏一盏熄灭了,他还在辗转反侧。今夜没有星星,一颗也没有,到处都是黑沉沉的。他想起身去海边走走,又怕扰醒了母亲,于是仍旧乖乖躺在床上,出神的想着一个人。
窗外扯开一道闪电,夏夜的海风穿过木门的缝隙,带着咸咸的海水味,吹在了他裸露而黝黑的双腿上。雷声劈开了深夜大海的宁静,直击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风带来大片大片的阴云,越过绕海挺立的岩石,倾盆的雨就这样毫不顾忌的下了起来。岸边系紧的铁船时而被涌起的海水吞噬,时而又从海水里浮上来,像极了海边捕鱼为生的渔民同大海斗争的样子。
他再也无法入睡,黑夜里摸索着小声地披了一件旧的发白的短袖,套上了破洞的亚麻布长裤,蹑手蹑脚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窗边的一角,雨水瞬时从小小的窗口漫过来,打在他常年风吹日晒的脸上,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的脸,却已经有了细细的沟痕。他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一直从脖颈流进火热的胸膛。暴雨再肆虐一些吧,他默默祈祷着,明天就不用去海上捕鱼了,他可以一心一意去赴她的约定。
等到天渐渐泛白了,外面的雨却没有一丝要收敛的意思,他一直盯着离海不远的长长的石阶,看有没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忽然从哪里出现。除了雨的嘶吼,岛上四处没有任何脚步声,这样的天气,老渔民都在家呼呼大睡,只有情窦初开的小伙子,才整夜无眠。
终于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尽可能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跑向了雨中,连母亲大声嘱咐他暴雨天气不要捕鱼的声音都只字未闻。
他在雨里奔跑着,跑下石阶,绕过暗礁,汹涌的海水漫过来又退回去,游泳从小就是岛上顶厉害的他,此时对这发脾气的海丝毫也不害怕,反而感到莫名的亲切,似乎一切情绪都可以同它宣泄。他捡起脚下一颗贝壳,贝壳的纹理清晰,雪白透亮,漂亮极了,他连忙揣进破洞的裤兜里,送给她是正好的。
豆大的雨滴打在海面上,如果在这样的天气捕鱼,船就像落叶一样随风飘摇,再厉害的渔夫也无法大展拳脚吧,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雨滴同样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海风铺面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绕过暗礁,灯塔近在眼前,二楼塔长的门紧闭着,窗边的旧挂历早已不知道吹向何处去了,那上面还有塔长给自家女儿算命的八字。他弯腰走进了塔下的小屋里,这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由于乌云还没有散去,到处都是雾蒙蒙苍茫茫一片,小屋里也像夜幕降临时一样黑沉沉。他四处找了一些柴禾,擦燃小屋里仅剩下的几根火柴,总算亮堂了一些,也可以慢慢把湿透的衣服烤干。
雨什么时候停呢?她还会不会来呢?这样想着想着,他居然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她正冒着雨匆匆赶过来,赶着来见他。
不知睡了多久,雨还是一直下着,只是比昨夜要小了一些,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吵醒了他,他欠了欠身,透过微微睁开的眼缝隐约看到了她,她像只淋湿了的小猫咪,蜷缩着在填柴禾,黑黑长长的头发紧贴着在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上,头发还在滴着水。火光印照在她冻得发白的小脸上,反倒给她的脸上添了一丝血色。她稚嫩的眸子一心一意地盯着这堆正在燃烧的柴禾,丝毫也没觉察到他正偷偷的瞧着她,他生怕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引起她的注意,此时,他就想这样,安安静静地瞧着她。
这一刻,他忘记了所有的疲倦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