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9-21 18:30
我们村惯于养狗,我家是当之无愧的典型。
我不知一只普通的家狗可以活多大岁数,只清楚地明白,若非人祸,伴我长大的狗,兴许不会有那么许多。
我还记得那只棕色的狗,它的毛是渐变的,给我的感觉很柔和。我喜欢每周回家一次的当口,它老远便晃着小尾巴奔向我的那股顽皮劲;我喜欢在没人作陪的时候蹲着看它映着我面容的那对眼,亮晶晶的;我喜欢它吠声里对同伴的邀请,甚至是对陌生人的警告。我从未想过它的生命会那般仓促地结束,对此我一直耿耿于怀。
它是死在我家门前的,听爷爷说,它回家的时候口里满是白色的泡沫,撑的口气到家没一会儿便倒下了,该是吃到专用来毒狗的药了。农村里土生土长的,没有经过训练,嗅到可以吃的便单纯的张口就吃。
这不被尊重的小生灵啊,在意识到临近死亡的时候,可曾有那么一丝不甘与恐惧?
值得欣慰的是,这短暂的生命,从未白来这趟人世。家狗的生命,从诞生起便与使命融为一体。日复一日的单调日子里,它把生命交付给守望,为责任不厌其烦地叫唤。我想到了家狗深入骨髓的信条,我笃定,命里扎根的、与生俱来的意念会助它点亮迷途。
关于那个阶段,不少事情的具体形象多半忘了,但是某些已经成文的关于人或物的概念,却在我脑中根深蒂固,无法清除。
村里有一座立在马路边的小平房,它的左右没有其他住房。我曾好奇它为什么要建在离喧嚣那么近,离乡里人那么远的地方。
我只记得爷爷答语中的一点,房子的主人以卖狗肉维持生计。
我曾一度深深厌恶那家人。那时候还是个初中生,在不算短的一段时间里,我会与小伙伴在闲聊的时候提起那个不合格的男人,单就他撒药毒狗的事件进行颇显正义的猛烈抨击。那时懂得不多,只坚定地相信,那个人的做法是不对的。
后来,那家子的平房没了,取而代之一个临时搭建的小棚。听爷爷说,是小孩子一个人在家看电视睡着了,电视机着火,把房子烧了,至于孩子是自救还是他救,我便不得而知了。听说消防员赶到现场的时候,房子已经所剩无几了。我的心在获知这个消息之后立时愉悦了不少。我抱着一厢情愿的态度,对着小伙伴,以一种胜利者的姿势气昂昂地表示,看,这就是干坏事的下场,上天都看着呢。
再后来,村里组织了捐款。
那时爷爷刚开过刀,花去一笔钱。村里负责募款的大伯访问了我家的左右邻居,独独越过了我们。实际上,应村干部的要求,每户至少捐个三十块,这倒也还是拿的出手的。虽说如此,那时的我在事后,心中始终生着一种感觉,要是他来要了,我铁定会对其作出不礼貌的举动,纵使我不够那个资历,无论是年龄还是辈分上。我的这种想法想来偏执,这样无可避免的排斥,大抵爷爷刚受过难也只是捎带的小情绪。主要的,还是出于心底对那家子的不认同罢。不认同到,不理智地迁怒他人。
乡里人用山石般朴素的平等眼光,用山泉般纯净的怜悯,用那或显微薄的捐款,表达了对同村人的情谊。
狗不比人,狗永远不会为这当中的牵扯所扰,更不会抱怨,抱怨冤无处可伸。简单的生命低调朴实,飘盈着永不止息的忠诚。
如今,随父亲去小叔家经过那条路,总不免会瞥到曾经搭小棚的地方立着的一座楼房。我还记得六年前的自己在无人作陪的时候,每每看着我家新来的小狗,嘴里念叨着那些冤死的魂,与它们诉说屠狗人的凶恶。望它们能穿越生死,告知仍活着的同伴,小心行走。
也不知那个男人的主业变了没有。